第一百七十九章 張梅梅的身世
這一天,張梅梅對郭陽寸步不離。除了張梅梅之外,還有兩名馬仔明裏暗裏監視著,顯然龍哥對郭陽並不放心,擔心他逃走。
完成今天的工作之後,郭陽被允許活動的範圍就是室內了。張梅梅也不知道從哪裏招來一大摞電影畫報和武打小說,扔在了郭陽身邊,讓他消磨時間解悶。
至於張梅梅,則獨自一個人窩在**織毛衣。
實際上她織毛衣就是百無聊賴打發時間的行為,一件毛衣織了拆拆了織,一年到頭沒有織起來的時候。
郭陽心中微微有些焦躁。
整整一天了,他都沒有找到離開的機會。這些人對他管控很嚴,根本不可能從正門走出去。甚至,二樓走廊上的防盜門就是不可逾越的關卡。
但郭陽知道不能暴露出半點焦躁不安的情緒來。他現在狼窩裏,群狼環伺,稍有不慎,就有殺身之禍。
郭陽點燃一根煙,若無其事地站在窗前打量著窗外的景象。這是一棟老式的二層小樓,高度並不高,從窗戶借助床單或者繩索很容易下去,不過,窗戶外安裝著密不透風的防盜窗,全部都是厚厚的鐵柱,除非郭陽有小說上主角的高能武力,否則也不可能破窗而出。
郭陽陷入了沉吟之中。
他前思後想,始終沒有想出更好的逃離脫身的辦法。但他並沒有後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沒有親臨匪巢,他焉能破解這個涉黑職業行乞團夥的真正黑幕!
而毫無疑問,如果他將這些寫入他的深度報道文章,肯定會引起轟動。而同時也會給警方提供更有力的破案線索。隻有這樣,這顆盤踞在本市火車站周邊多年的社會毒瘤才有可能被連根拔起。
郭陽還有某種深層次的擔心。他怕馮琦或者是報社出於他的安全考慮,提前報了警。一旦報警,警方任何的行動,都將引起龍哥的高度警覺,那個時候,他就有暴露的危險。
郭陽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
**,張梅梅放下手裏的毛衣活計,望向了郭陽的背影。
這個時候,郭陽身上發散出某種不可用語言來形容的氣度,與之前郭陽所表現出來的老實懦弱憨厚麻木相比,大不相同。
張梅梅眼眸中掠過一絲狐疑。
女人天生敏感。尤其是像張梅梅這種混跡狼窩的女人。
她雖然沒有發現郭陽身上有什麽異常之處,但畢竟近距離相處,還有過相對親密的交集,郭陽就算是演技再好,也有百密一疏的時候,這讓張梅梅心裏多少有點捉摸不定,她覺得郭陽似乎不該是這個樣子,但卻明明就是這個樣子。
更重要的是,郭陽竟然能忍住不動她。
這實際上在張梅梅看來是不可思議的。
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在男人堆裏尤其是在這群亡命之徒身邊混跡了這麽久,如果不是龍哥的權威所在,估計張梅梅早就被這些無法無天的馬仔給玷汙多少遍了。
郭陽表現出來的麻木和憨厚以及不同風情,張梅梅不信。再不懂的男人,難道就沒有原始的本能?
以張梅梅的三觀來說,她根本不相信這世界上還有不吃腥的貓和坐懷不亂的柳下惠。
察覺到張梅梅的注視,郭陽旋即轉過身來,掐滅了煙頭,麵露憨厚的微笑。
郭陽清楚,張梅梅應該對自己生出了幾分懷疑。他最大的破綻就是沒有上張梅梅的身。先前都已經那種劍拔弩張的狀況了,他依舊還是控製住了自己。
事急從權,這種環境下,郭陽就是放縱一次,也無傷大雅,郭陽並不是那種迂腐的道德教徒。但郭陽實在是不能接受跟張梅梅這種女人發生關係。
這大概是一種精神上的潔癖吧。
似乎是隱隱察覺到郭陽眼眸深處和偽裝背後那一絲不屑一顧和輕視,張梅梅心裏暗暗一痛。她此刻有一種強烈的錯覺,眼前這個貌似愚笨和老實的年輕人,打心眼裏看不起自己這種風塵裏打滾的女人。
他不是沒有原始本能,而是不願意跟自己這種女人發生半點關係。
張梅梅旋即暴怒起來,她目光如刀,緊盯著郭陽冷笑道:“你……你是一個無恥的混蛋!”
郭陽楞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怎麽突然變成無恥的混蛋了,他還是麵露憨厚的笑容:“梅梅姑娘,你這話什麽意思,我不懂呢。”
“去你媽的吧!”張梅梅呸了一聲:“你tmd裝什麽?老娘躺在這裏你碰都不碰,你腦子是不是有病?”
郭陽尷尬地幹笑兩聲,心道原來不碰你也成了一種毛病。他心裏很清楚,自己不碰她是最大的破綻,一旦這個娘們失去了耐心,跑到龍哥那裏說一聲,自己肯定就會引起龍哥的強烈懷疑。
郭陽望著躺在那裏風情萬種一條白皙粉嫩大腿從被窩裏探出來不停搖擺著的張梅梅,遲疑起來。
但他終歸還是過不了自己心理上的這一關。無論如何,他總不能饑不擇食。張梅梅這種女人,在他心裏或者不乏同情,但要說那種事,還是算了吧。
傍晚時分,張梅梅出門去在馬仔的監視下打了一個電話。作為曾經的龍哥的情婦,這大概是她的一項特權吧,隔幾天給遠在南河省山區的家人打個電話報下平安。
張梅梅打完電話進門之後,郭陽明顯看到她臉上隱隱可見的淚痕。
她沒有理會郭陽,伏在**輕輕抽泣著。
張梅梅哭了很久,見郭陽竟然表情發木沒有半點過來安慰的樣子,她自己竟然抬起梨花帶雨的臉蛋來衝郭陽罵了一句:死人,沒有半點同情心!
郭陽哭笑不得,卻不得不裝出傻傻兼憨厚的表情來:“俺不知道你為什麽哭,所以也不知道該怎麽勸你。”
張梅梅呆了呆。
在她如此淒苦的心境中,遇到郭陽這樣一個不懂憐香惜玉的傻子,她也算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這種複雜的心緒,甚至衝淡了一點她心中的悲苦。
似是為了發泄,也似是在自言自語,總之張梅梅開始向郭陽傾訴她的身世和故事——
“我家在南河省的北部山區,我家裏有三個妹妹,一個弟弟。”
郭陽忍不住插了一句嘴:“這麽多?你們那裏難道不執行計劃生育嗎?”
張梅梅撇了撇嘴:“狗屁的計劃生育,山裏人誰管?大家都是想生就生,不過是越生越窮。”
“我十四歲就出來打工了。一開始在省城一家飯館當服務員,後來遇上了龍哥,他把我帶到了這裏……”
郭陽沉默著聽著張梅梅沒有半點邏輯和秩序的講述,偶爾插上一句。
“我爹死了,我娘得了病,躺在**不能起來,家裏還有三個妹妹和一個弟弟,我剛才往我們村村支書家打了電話,人家說我娘恐怕撐不了幾天了……”張梅梅淚如雨下,肩頭都在隱隱的抽泣。
“你為什麽不回家看看……”郭陽麵色憨厚地道。
張梅梅止住悲聲冷笑起來:“你以為我們在這裏,想走就能走嗎?不要說我,就是那些馬仔,也不敢輕易離開。你是不知道龍哥的手段,若是誰敢背叛了他,下場……”
張梅梅馬上麵**骨悚然的表情,閉口不言了。
郭陽沉默了下去,心底漸漸浮起一抹凝重來。
張梅梅的話讓他警覺。如果這樣下去,他短時間內很難脫身。
這原本也不算什麽。但郭陽擔心他遲遲不歸,帶不出消息去,一旦讓家裏和周冰知道自己在涉黑的行乞組織內部臥底,肯定會選擇報警。
一旦警方出動,必然引起龍哥的懷疑,自己這邊就真的是危險了。
如果有張梅梅的配合,或許還有機會……但,郭陽知道這樣的想法很愚蠢,這是龍哥身邊的女人,別看她流露出如此試圖逃離的情緒,可誰知道可信不可信,又不知道是不是龍哥授意的某種試探。
郭陽不敢冒險。
……
晚上十點之後,在外收錢的馬仔都回到了老巢,開始了每日夜間一以貫之的狂歡夜生活。其實無非就是幹、女人或者三五成群湊在一起濫飲狂歡。走廊上到處彌漫著濃烈的酒氣和男女歡好的腥氣,不少馬仔爛醉如泥,有的甚至在走廊上酣然入睡,也統統沒有人管。
十點多的時候,龍哥突然把郭陽和張梅梅喊過去陪他喝酒。陪酒的還有光頭李亮幾個小頭目。
郭陽喝了兩杯酒,就故作不勝酒力,趁人不注意,用手指頭用力摳了摳嗓子眼,硬逼著噴出一大堆肮髒的東西。
龍哥倒是沒有在意,他也有了七八成的酒意,一邊吩咐李亮安排人清理現場,一邊大笑著指摘郭陽酒量太淺,命同樣喝了不少酒的張梅梅扶她回房去休息。
龍哥帶著他的馬仔繼續喝酒,這樣的場麵日複一日,張梅梅早已司空見慣了。她沒有覺得這樣的今天與過去有什麽不同,也沒有覺得這樣的今天會發生什麽。
到了半夜時分,包括龍哥在內的大多數馬仔都已經酩酊大醉,很多不省人事了。
但郭陽知道還是無法逃離。因為一樓還有五六個值班的馬仔,頭腦保持清醒。一旦有風吹草動,他們會很快做出反應。
否則,估計張梅梅早就逃了。哪怕她身無分文,所有的錢和身份證都被龍哥控製住,也會義無反顧地逃了。
郭陽倒在**裝醉,卻是豎起耳朵來傾聽著門外的動靜。他離開的念頭越來越強烈。
他扭頭掃了躺在另一側同樣昏睡不醒的張梅梅一眼,這個念頭更加不可遏製。
他輕輕下床來,躡手躡腳地走到窗前,打開窗戶,一陣寒風撲麵,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他試探著推了推防盜窗的鐵柱,紋絲不動,不由大為失望。
郭陽掩上窗戶。
他站在窗前沉吟半天,決定要冒險試一試,反正不能這樣坐以待斃。
他走到門前,擰了擰門,門沒有反鎖,他暗暗一喜。
正在此時,身後突然傳來輕輕的冷笑聲:“怎麽,你想要逃嗎?”
郭陽陡然間出了一身冷汗,他回頭來嘿嘿輕笑一聲:“沒有啊,我想去走廊上透透氣!”
張梅梅摁開了床頭上的台燈,坐在**麵帶不屑的笑容:“我勸你不要自己找死!你逃不走的,樓下有龍哥的人,而且樓前的平房裏還有兩個暗哨,你以為他們喝醉了酒你就能跑了?別做夢了!要是這麽容易就跑了,老娘還能等到今天?”
郭陽沉默不語。他知道張梅梅說的是實話。
反正他萬萬不能承認要逃走。
張梅梅又冷笑連聲,揮了揮手:“你還是老老實實呆著吧,隻要你別有貳心,龍哥也不會動你。至少暫時不會。”
郭陽沉默著走回床邊來坐下。
張梅梅突然又道:“你跟我說老實話,你到底是什麽人?別裝了,給老娘說實話,否則你應該知道後果。”
郭陽知道繼續表演下去已經沒有了意義。
張梅梅已經對他動了疑心,再裝也裝不像了。
當然郭陽也不可能跟張梅梅全盤交底,隻得半真半假道:“說實話,我本來是想臨時要點錢,湊個幾千塊,回家做點小生意,被長期控製在這裏,我是不甘心的。”
張梅梅眼珠子一轉:“我就知道你不是專門幹這個的,果然是渾水摸魚的人,你這樣的人,我見的多了。”
“你家裏還有什麽人?你真的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你不要跟我說謊!”
郭陽點點頭:“不是,我有老娘!”
張梅梅沉默了下去。室內的氣氛變得極為壓抑和沉悶,郭陽心裏微微有點緊張,因為他也拿不準張梅梅會不會立即衝出去“舉報”他。
但他也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如果張梅梅有風吹草動,他勢必要有所行動。
良久。
張梅梅輕輕又道:“劉勇,如果我幫你逃走,你怎麽報答我?”
郭陽一怔:“你想要我怎麽報答你呢?”
“娶了我!你答應娶了我,跟我回老家,幫我一起照顧我娘和弟弟妹妹,我就幫你逃走!”張梅梅好半天才憋出來的話在郭陽聽來如同石破天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