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擂台決鬥

今兒這許州城可熱鬧。

有決鬥。

開封府廣行鏢局的大鏢頭鄭目開,要在城裏的擂台上跟淮安俠義門的第五把交椅葛世公開比一場。

這兩位,在江湖上都算有字號的人物。

那鄭目開今年三十有五,人稱“開封三臂劍”,當然了,他不是什麽“三刀流”,他隻有一把劍,隻不過他這一手快劍使出來,快到讓人覺得他好似有三條胳膊一般。

而那葛世也不是省油的燈,他今年三十一歲,綽號“蠍尾槍”,一杆七尺花槍使得是千變萬化,淩厲無比,在淮河一帶可說是無人不知。

這兩人雖說本來也沒什麽交情,但並不至於打起來,更不至於簽下生死狀上擂台決鬥。

但今天他們就是要打了,而且非打不可。

為什麽呢?

這也不難猜兩個男人生死相搏,多半就是為了錢或女人。

錢,他們有,夠花。

所以,那答案自是女人了。

女人也分很多種,鄭目開和葛世的家裏都有老婆,他們的老婆也是女人,但他們今天顯然不是為了那遠在天邊的老婆而打。

他們是為了一個連麵都沒有見過的女人而戰。

那個女人,花名“初雪”,乃是許州城中最大的青樓“七柳幽闌”裏的頭牌。

那個年頭的青樓,也是分三六九等;二三流的就不提了,通常也沒那麽多規矩,但是第一流的窯子那逛起來規矩可多了去了。

那種能做到名震一方的青樓,背後必定都有相當厲害的靠山,所以像這種青樓裏的頭牌,一般人根本見不著。

並不是說,你有錢就能撇著大嘴走進窯子點名要跟頭牌睡覺了,抱歉,沒這個操作。

對於那些有身份的人來說,嫖,也必須要雅,要有檔次,不能跟那些逛下層窯子的普通百姓一樣進屋就躺下睡覺,那在他們看來就是牲口。

真正的達官貴人、人雅客們要追求的,並不僅僅是生理上的釋放;在那之前,他們首先得在精神上得到滿足。

所以,想見這種高檔青樓裏的頭牌,你就得跟上門麵試似的,去“求見”。

甭管別人最後見不見你,你也得先把銀子撂下,讓老鴇確定你舍得花這個錢。

然後呢,一般就是先請你去屋裏喝茶,讓姑娘先在暗處瞧你一眼,你要是看起來沒個人模樣,歪瓜裂棗啊,言行粗魯啊之類的那基本上你喝完茶就可以回去了。

你要是長相氣質各方麵瞅著都還行,那才有下一步,就是姑娘出來跟你聊聊

當然,隻是聊聊,你要是看到人出來了就動手動腳,或者露出一副猴急的蠢樣,那人扭頭就走。

你還得端著、拿著,明明是來逛窯子的,還得擺出一副坐懷不亂的樣子,跟人扯琴棋書畫、風花雪月然後人家才會開始給你敬茶敬酒,飛眼兒撩騷。

這樣一直聊到夜班三更,得姑娘主動跟身旁的侍女打招呼,讓其傳話出去並帶上門,然後“請”你一塊兒進裏屋歇息,你才能進去完成你來窯子的真正目的。

這一係列的在我們今人看來宛如脫褲子放屁般的操作,在那個年代的上流社會看來,卻是比前戲還必不可少的前前戲。

其實你仔細品一品就會發現,這事兒也是有道理的。

一樣東西,你得到的太容易,就會降低你享用時的幸福感

哪怕是拉屎,你在稍有便意時就去解決時的爽感,和你憋到感覺快要拉在褲子上時再去解決時的爽感,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高富帥花了一天睡到女神後的幸福感,和舔狗花了一年睡到女神後的幸福感,那能比嗎?

所以說,這種主動給自己的行動製造困難,享受那種可能失敗或者被拒絕的患得患失的感覺,才是更高的境界,是巧妙地誘導自己的大腦分泌更多內啡肽的一種技巧。

當然了,話要說回來,你得有實力才能這樣操作,沒實力的不管咋整大概率還是隻失不得罷了。

有點扯遠了言歸正傳。

那鄭目開和葛世是怎麽回事兒呢?

有了我上麵那番鋪墊,解釋起來就比較簡單了:他倆昨晚都去了七柳幽闌,也都想求見那位初雪姑娘,於是就一塊兒被老鴇請去屋裏喝茶了。結果呢,那初雪也沒露麵,隻是在簾子後麵看了這兩人一會兒,道了句:“一絮不分二禺念yu,第二聲。”隨後就讓老鴇送客。

這倆出來後,有些不明就裏,於是又求老鴇去問問初雪姑娘到底是什麽意思。老鴇見人家都使了銀子了,又都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就去問了,結果初雪姑娘就又把那六個字寫了下來,遞了個字條出來。

那她究竟是什麽意思呢?

這“一絮”,無疑是指她自己,絮就是雪嘛;“不分二禺”,從字麵上看,好像是在說“我這一片雪花沒法兒落到你們這兩座山穀裏”。

但其實不是

她在這裏藏字了,這“禺”其實不是禺,而是“偶”,因為還有你們兩個“人”坐在那兒嘛。

初雪姑娘聰明伶俐,她一看那二人身上的衣衫、靴子,還有袖口和腰帶的細節,便知他們都是有妻室的人,而且他們的妻子把他們照顧得很好;這個“偶”字,就是在提醒他們,家中還有妻子;故意缺個偏旁,是在勸他倆做個“人”,有點兒良心。

所謂“一絮不分二禺”,不是說我不把自己“分給”你們倆,而是在說我初雪不想來“拆散”你們這兩對“佳偶”。

她是這麽想的。

但鄭目開和葛世,可就不是這麽想了。

這倆就是吃了沒化的虧啊,你們以為能當上頭牌的姑娘都是什麽化水平?要是女人能考功名她們早做官了,就你倆這樣兒的還想見頭牌?這不招倒黴嗎?

就這樣,鄭葛二人把那句話理解成了字麵意思了,而按照那個意思去解釋,對方似乎是在暗示“你們倆若是隻來一個,那我這片雪就落那兒了”。

於是,他們就按照“二桃殺三士”那個路數自己杠上了。

兩人說起來也都是武林中人,名門正派,總不能大晚上的在青樓外邊兒直接就打,打完之後贏了的再回去?那傳出去也不好聽啊。

所以他們就相約,今日未時,許州城內東街擂台,一較高下。

至於理由嘛他們自然沒有公開表示是為了個妓女,對外隻說是切磋武功,決個高下;但考慮到刀劍無眼,萬一有個閃失不好收場,故而還是跟當地的地保打了招呼,簽了生死狀。

場麵話,是這麽說的。

可其實呢,兩個人都是動了殺心的。

生死狀都簽了,還能留手?

這玩意兒,就相當於是“合法殺人契約”,隻要雙方自願簽下,事後就是生死由天,哪一方的親朋事後都不得來尋仇,誰要是尋仇或者變向的報複,那反而就是你有錯在先。

午時過後,東街那塊兒,看熱鬧的人群便開始聚起來了。

路上偶遇的江湖仇殺,老百姓自是躲得遠遠兒的,因為他們怕被殃及池魚;但這有規則約束的擂台比試,他們可愛看了,甚至有好事兒的為了看得清楚都爬上附近商戶的屋頂了。

未時,轉眼就到。

葛世和鄭目開也終於粉墨登場。

兩人都是等到最後一刻才現身,這也算是江湖經驗的表現他們都知道這種場合來早了反而容易焦躁。

生死狀早已簽好,兩人隻是來到作見證的地保跟前稍施一禮,聽對方簡單交代了兩句,便各自用輕功躍上了那高逾六尺的擂台。

“請。”

“請。”

他們手持兵器,抱拳拱手,在台中央打了最後一聲招呼,隨即便分別走向了擂台兩端。

就在此時

“來來來開盤了啊,買定離手!馬上開打了,最後一分鍾,要下注的趕緊了,什麽?啥叫一分鍾?一分鍾就是你一下一下數,從一數到六十的時間。”

隻聽得,在距離擂台大概有十幾米的一條巷子的拐角那兒,一個嗓門兒有些尖的男人聲音正在毫不避諱地高聲叫賣著。

與此同時,還有另一個聲音,就在離那“開盤者”不遠的地方,頭頭是道地跟一幫圍在此處的鄉親念道:“哎呀,老子是專業解說,你們信我呀。我跟你們說,今天這場,就是六四開,葛世小優正所謂百日練刀,千日練槍,萬日練劍,他們這個級別的選手哦不高手,一般就是練槍的更猛一點,當然了,這鄭目開比葛世要年長幾歲,這個也得算進去,你們聽我的,下葛世,沒錯兒。”

這兩個聲音的主人,不是孫亦諧和黃東來,又是何人?

這倆貨,也是昨天剛到的許州,今早大街小巷都在傳這決鬥的事,他倆便湊熱鬧來了。

孫亦諧不愧為經商鬼才,他幾乎是在聽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要在擂台附近搞“盤口”;你說他缺錢吧,其實也不缺,隻是因為前些天在朱小婉的黑店舍了二百兩銀子,他覺得不太爽,所以想搞點外快賺回來這是他性格使然,真不是錢的事兒。

而黃東來呢,對解說也是情有獨鍾,於是就來幫孫哥“敲邊”。

兩人先是站那兒跟說相聲似的聊著,等湊過來聽的人多了呢,就改黃東來一個人說書了,而孫亦諧則順勢到旁邊拿出了自己花一上午準備好的“注碼”開始開盤,這才有了眼前這一幕。

聽著那倆小子肆無忌憚的言行,擂台上的鄭目開和葛世也是表情尷尬、嘴角微抽,但如今箭在弦上,他們也不太可能喊暫停什麽的。

兩人隻能假裝沒聽見,各自擺開架勢,準備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