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龍王爺”
陳家村,位於八裏河以南一個叫螞蟻山的地方,屬於潁上縣管轄範圍。
和大朙許許多多離縣城比較遠的村莊一樣,陳家村是比較閉塞和落後的;平日裏,村中最高的行政長官就是村長,其次就是一眾年紀比較大、口碑也還好的長輩們。
村裏要是出了什麽事兒呢,一般就是由村長和這些“長老”來商量對策,由他們得出的結論,便是最終的執行方針,不會再改。
當然了,像這種村子,也出不了什麽大事兒
要說錢,陳家村最富的人家跟城裏的富戶一比,也就是個種田的罷了,甚至還不如路過做買賣的行腳商人;要說美女,這山野之地,村裏的女娃從小就風吹日曬還要幹農活兒,也根本沒機會接受什麽化教育,所以長大以後相貌氣質普遍不會多好。
這麽個地方,除非你附近正好有山賊的寨子,否則就算是強盜和采花賊都不會特意來光顧。
因此,這村子的日子,過得也還算平靜。
直到永泰十七年的某天。
那日,雷雨交加,從白天一直下到晚上,絲毫不見小。
這鬼天氣,不管是種田、砍柴還是打,啥都幹不了,村民們自然也就早早地歇了。
就這樣,到了第二天一早,雨停了,但是有很多戶人家發現家裏的孩子沒了。
這山村裏的孩子,頑皮是頑皮,但沒有晚上不回家的,再者,昨夜那麽大的雨,外麵又黑,小孩兒不太可能自己跑出去。
能咋辦呢?大夥兒幫著找吧。
可全村人一起在村子周邊地帶找了大半天,連個影兒都沒找著。
眼瞅著天又要黑,這下,大人們可急壞了。
其一,丟的孩子有九個之多,且都是男孩那個年頭,說句重男輕女,算是客氣的;說難聽點,很多人家、尤其是窮人家,根本不把女兒當人窮到不行了把女兒賣給大戶人家當丫鬟甚至賣到青樓去的不在少數,能惦記著給女兒找個好婆家的已經算有良心的了。但是男孩兒就不一樣,再笨再壞,也被家裏當塊寶。
其二,不見的那九個男孩兒之中,有三個是長老們家裏的後代,還有一個是村長的曾孫,那就是村兒裏的“貴族”了,丟了能不叫事兒嗎?
其三,這次的事情非常蹊蹺,村裏還有很多家沒丟孩子的,也都在擔驚受怕,害怕明兒一早醒過來自己家的孩子也不見了。
當夜,一種恐怖的氣氛在村中蔓延著
村長甚至已經在考慮明天就派人到去縣裏跑一趟,到縣衙門那兒使點兒銀子,讓上頭譴人來查。
就這樣到了第二天,一大早,村口那兒就有人咋呼了起來,說什麽“出大事兒啦!有妖精啊!”
村民們聞聲也是蜂擁而至,議論紛紛;待村長聞訊趕到時,幾乎全村男女老少都已經圍那兒了
人群讓開一條道兒,讓村長走上前去,他湊近一看,也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但見,那村口的泥土地上,竟斜插著半截兒比碗口還粗的木樁子。
再仔細看,這還不是一般的木樁子,是船上的桅杆。
當然了,比碗口粗點兒的,肯定不是主桅,但在常人的概念中,這也已經不是靠人力可以硬插進地裏的東西了。
“村長您看,這上麵還有字!”不多時,就有好事兒的在旁邊提醒了村長一聲。
村長其實也看見了,那木頭的柱體上確實刻著些字;他作為村裏識字最多的人,上去看看也是應該
“水界神君降山中,黎庶無識怠西風,若欲九子還家去,獻供村北龍王洞。”村長把那些字念了一遍,皺眉沉思片刻,大致是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接著,他就跟村民們翻譯了一下:就是說呢,這兩天有位龍王爺來到了咱們螞蟻山下,前天的大雨就是龍王來的征兆,但因為我們這些村民太不懂事兒了,沒有好好接待龍王爺,龍王爺就生氣了,所以村裏才丟了九個孩子,現在龍王爺說了,隻要我們去村北的“龍王洞”給他老人家獻上供品,孩子們就能回來。
這番話從現代人的角度來看,那基本就是段綁匪宣言,核心思想是給錢放人。
但在這些村民眼裏,這套強盜邏輯很順。
他們就覺著,能在雷雨交加的夜裏神不知鬼不覺地擄走九個小孩兒,還能把船的桅杆插進地裏的,肯定不是人啊
越是缺乏知識和能力的人,越是喜歡用他們更易理解的一套理論來解釋眼前未知的疑惑,以此來消除恐懼。
追尋真相,便要麵臨困難和危險,但從眾如流就很簡單,大家都這麽說、這麽做,我也就跟著說、跟著做;哪怕錯了,也是大家一起錯。
於是村民們趕緊張羅,什麽雞鴨魚肉,米麵錢糧,東拚西湊整了幾籮筐,敲鑼打鼓挑著擔子就給送到了村北的山洞那兒。
那個洞,很深,連著地下河,洞內岔路眾多,地形複雜,本地人都知道這兒不能進,因為進去之後很容易迷路出不來;本來這洞窟也並沒有名字,但眼下既然“龍王爺”說了這裏是龍王洞,村民們也就這麽叫了。
午時,他們便已在龍王洞前擺了個簡易的壇,點上香,把“供品”在洞口邊碼放好了,然後由村長帶著村民們三跪九叩;拜了許久,他們才恭敬的離去。
結果,還真管用,第二天一早他們又來到這裏,發現丟失的九個孩子都在供桌底下躺著呢,不過昨天的供品都不見了
村民們這下可就更相信這是龍王爺顯聖了這綁匪他說到做到啊。
後來,村裏又出了幾件類似的事兒,套路都差不多,此處就不逐一贅述了;那些被龍王爺擄走又回來的孩子呢,一般都還小,話說不利索,被大人問起看見了什麽,也都說不清。
久而久之,陳家村的村民們就都被那“龍王爺”給**好了;如今這龍王爺已不用再搞那綁票的勾當,村民們自己就知道每個月初一十五送批“供品”過去,也不用送錢,米麵酒肉即可;另外,每個季度,還得送個姑娘去,說法是“跟龍王爺的兒子”。
其實看到這兒,想必各位看官也都能看出來,這夥假扮龍王的賊人也不算多聰明,想的這借口實在是牽強了點兒,但他們也是沒辦法因為大姑娘和小孩兒不同,姑娘有可能會逃跑,而且萬一她看到了什麽,回去亂說,這“龍王洞”的事兒就要穿幫。
所以,他們就想到了“”這個點子,這樣便可順理成章地讓村民們在天擦黑時把人送來;黑夜裏姑娘看不清東西,而且想跑也跑不遠,隻要村民一走他們就出來拿人,對方便跑不了。
總而言之,這種鬧劇,至今為止已持續了一年多。
陳家村這幫村民呢,也很會自我安慰,就跟某些信教的一樣:但凡生活中遇到點兒什麽好事兒呢,他們就會說這是龍王爺保佑的,咱們這供品給得確實值;但凡遇到點兒不好的事兒呢,就覺得還是咱心不夠誠,下回出供品咱家得多出點兒。
直到這天傍晚,村口來了兩個人
孫亦諧和黃東來進了陳家村後,隨意找了個茶棚坐下,立馬就打聽起了方才在村口看到的一幕。
村民們也沒隱瞞什麽,因為在他們的概念裏龍王爺已經是這裏的信仰了,沒啥不能提的;於是,連小二帶周圍喝茶的茶客,七嘴八舌的互相補充著就把上述的內容就都給講了一遍。
聽完,孫哥和黃哥這倆穿越過來的現代人腦子裏的第一反應也是可想而知這特麽絕逼是人扮的啊,不就是綁票勒索嗎?
不過他倆也沒當著村民的麵說什麽,因為通過察言觀色,他們已看出這裏的村民都已經是斯德哥爾摩症候群了,要是你當著他們的麵說那“龍王爺”的不是,沒準人家還會翻臉。
這時候天也差不多黑下來了,兩人趕緊去找了戶人家借宿。
進了房間後,孫亦諧便給了老鄉幾個錢,讓對方別來打擾他們,接著就關起門來,開始跟黃東來商量
“孫哥,管不管?”黃東來張口就問。
孫亦諧和他很默契,自然知道他問得是什麽:“管啊”他麵露囂張之色,還抬眼瞟了眼自己的三叉戟,“走馬寨那種明目張膽的咱都管了,還怕這幫裝神弄鬼的?”他頓了頓,“再說了,哥現在已經今非昔比了好嗎?憑我的功力,殺幾個山賊還不是如同砍瓜切菜?”
“行行,孫哥,可以了,啊。”黃東來道,“我承認你現在是有點進步,但你不要產生自己很有實力這種錯覺好不好?到時候你被人追著砍還不是要我來給你斷後?”
“你給老子閉嘴”孫亦諧拉長了嗓門兒道,“我什麽時候被人追著砍過了?你就說吧,你是不是慫了?”
“我慫什麽?你都不慫。”黃東來道,“我隻是讓你謹慎一點,別他媽到時候又一個大意遭重了。”
“謹慎那我當然還是會謹慎的咯。”孫亦諧挑眉道,“哥有智力的好嗎?”
“哦?”黃東來從對方的神色中讀到了什麽,嘴角微揚,“這麽說來孫哥你又有計劃了?”
“嘿嘿”孫亦諧猥瑣一笑,“你且聽我慢慢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