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9章 你婆婆來了

78年,路燈就是普通的鎢絲燈泡,光線是昏暗的暖黃色,連地上的人影都透著暖意。

一高一矮兩個影子依偎在一起十分溫馨。

實際上江拾月和陳山河之間還有挺寬的距離,她稍稍落後陳山河半步。

耳邊傳來小廣場上熱鬧的歌聲和歡笑聲。

兩個人一直默默走了很遠陳山河都沒開口,江拾月隻得問他,“你想聊什麽?”

“等會兒告訴你。”

江拾月萬萬沒想到陳山河把她帶到了修理營的工作區。

修理區是個單獨的小院,門口有崗哨。

江拾月看著大門上的警示牌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

警示牌上寫著:軍事重地,閑人免進。

走在前麵的陳山河久不見江拾月跟上來,回頭朝她招手,“快點兒!”

江拾月在心裏默念三遍“不能跟醉鬼一般見識!”才能維持最後一絲平靜,問他,“這是我能來的地方嗎?!”

擅闖軍事重地會是什麽罪?反正她背不起。

不過,江拾月古怪地看了立在大門的崗哨一眼。

陳山河醉了他可沒醉,怎麽不製止自己?

喝醉的陳山河反應遲鈍,好半晌才明白江拾月的意思,走回來,不由分說拉著江拾月往裏走,“放心!我有分寸。”

江拾月不信他,轉臉問崗哨,“我可以進去?”

崗哨看了眼陳山河,點頭。

江拾月:“???!!!”

心裏瞬間湧上狂喜。

跟中巨額彩票差不多的感覺。

能進軍事重地?!

她不算軍迷,但,難免會對這種神聖的地方起好奇心。

快步跟在陳山河身後進了小院。

小院是相對整個大院而言,其實並不小。

修飛機的地方怎麽可能小。

院裏有好幾排車間。

江拾月目測,一個車間能放一台飛機。

不過一般情況下,不會修整機,一般都是拆卸零部件來修。

陳山河停在其中一個車間的門口,招呼江拾月,“過來!”

江拾月湊過來,巴巴地看著陳山河,等他拿鑰匙開門。

陳山河指了指兩扇大門之間略寬的縫隙,“你看我幹什麽?你看裏麵!”

江拾月:“……”

江拾月:“!!!”

難怪崗哨讓她進來。

所以她隻是在陳山河的帶領下,扒門縫?

失落之餘也算不意外,陳山河這種把部隊規矩刻在骨頭上的人怎麽可能做違規的事?!

出於好奇,江拾月還是學著陳山河單眼往門縫裏看。

這車間裏麵停著一台戰鬥機。

“這是J7。正式生產之前是我試飛的。”陳山河開口。

江拾月靜靜地聽著,她知道,這會兒陳山河需要的是傾聽。

陳山河似乎有些站不住,順著厚實的大鐵門滑坐在地上,頭後仰靠在大門上,長腿一曲一伸。右胳膊肘墊在曲起的膝蓋上。

很糙漢的坐姿,但江拾月看著莫名心裏一跳。

“我最後一次試飛的時候J7出了點問題。雖然最後還是平安落地但從那次起我就沒辦法再上J7。不止J7,我開始無法麵對任何飛機,不管戰鬥機還是運輸機,我都開不了了。”

“J7上每個按鈕每個零件我都爛熟於心,我比熟悉自己得身體還熟悉它,可我就是沒辦法控製自己像以往那樣開著它升空。”

“他們說我是逃兵。說我被試飛J7那次的事故嚇破膽。我自己覺得不是,但我證明不了。”

“隊裏特別照顧我,給我找了很多醫生。其中一個說我得了PTSD。”

“PTSD你知道是什麽嗎?就是創傷性應激障礙。”

江拾月知道創傷性應激障礙,但她覺得陳山河症狀不太像。

他情緒很穩定。

當然也有可能因為他職業的關係,心理素質過於強大,正常人得PTSD會有的反應他都表現不明顯或者沒有。

“軍醫給我開了些藥,但用處都不大。我還是不能開J7,也不能開其他飛機。最後,我被停飛了。”

“所有人都罵我是膽小鬼、懦夫。”陳山河說著突然笑了笑,“說起來還得感謝你。”

“三年前我最崩潰的時候,每天讓你鬧得焦頭爛額,你鬧我鬧單位鬧領導,非要跟我結婚。那段時間完成意外地竟然沒做惡夢。”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也不算噩夢。”

江拾月聽說創傷性應激症患者會頻繁做夢,夢裏會不由自主呈現和創傷有關的情景,甚至會反複出現。

她輕聲開口:“你都做什麽夢?”

陳山河回憶,搖頭,“記不太清,很多時候都會夢見我師父。”

“你師父他……”江拾月問到一半沒再繼續。

陳山河懂她的意思,點頭,“對,我師父犧牲了。就在我試飛J7出事故那一天。”

“啊!”江拾月不由自主驚呼一聲。

她聽說過試飛員很危險,可沒想到事故率這麽高。

陳山河輕笑了下。

他笑起來很好看。隻是江拾月覺得這個笑看著都苦。

“其實,那次本來該我師父試飛J7。他是我們隊最頂尖也最牛的試飛員做生產前最後一次試飛是理所當然。

我當時年輕氣盛,事事拔尖,也想試飛J7。仗著他惜才,就天天纏著他爭取。後來我師父跟我換了,他飛了我該飛的Q3。就再沒回來。”

“你說,如果那次我飛的是Q3,他飛的是J7,我們是不是就都能平安回來?或者他能好好的活著?”

最後幾個字帶了顫音。

江拾月在陳山河身邊盤腿坐下,側頭恰好看見一滴晶瑩的淚珠滾落。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江拾月從口袋裏掏出一方白底藍邊的幹淨手帕,輕輕塞進陳山河手裏。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

誰犧牲都是悲劇。

突然,江拾月想起一個可能性,問他:“你做夢夢見你師父的事,跟你的心理醫生說了嗎?”

陳山河搖頭。

“他們倒是問過我會不會夢見我事故時的情景或者相反的情景。我說沒有之後就沒再問過。”

江拾月點頭,“陳山河,明天我們再去看一次心理醫生吧?順便也帶陽陽複查。”

陳山河搖頭,“不行。”

“為什麽?”

“明天你高考!”

江拾月:“……”

又把這事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