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無所吊謂

徐府的戲台子搭得甚是齊整,近一人高的台子上,特請來的名角兒唱腔圓潤,音調高昂,**氣回腸。

一曲《麻姑獻壽》唱完,贏得了滿堂彩,眾人齊齊舉杯向徐夫人祝壽。

按理說,這祝壽要子女牽頭才能表現出父母慈愛,子女孝敬的好家風,徐傳成瞥著女兒徐秀珍垂頭耷拉腦的喪氣模樣已是不悅,再一看才發現兒子徐本竟不知所蹤,登時怒上心頭。

他當即招人來問,結果那小廝卻支支吾吾地回稟道,公子心情不好,想獨自走走。

“啪!”

徐傳成大怒,拍桌子喝道:“母親的生日宴,當兒子的心情不好!這般沒禮數的東西,是哪家的規矩,去給我找!”

半晌後,小廝回稟:在通向西南後院的小徑上發現了公子的玉佩。

徐府占地廣闊,有很多空置著的房間,大多數都用作了客房,西南後院處的房間因被一片密林隔住,極為偏僻,很少有人去。

兒子好端端地去那兒做什麽?

劉氏心中泛起個疑影,正想勸慰丈夫叫下人去找找就行了……

話還沒說出口就聽徐傳成的暴怒之聲:“看我不打斷他的腿!”

說罷憤然離席。

劉氏心頭猛跳,總有種不好的預感,生怕喝醉酒的丈夫傷害兒子,便也忙跟了過去。

主人家都抬了腿,做客人的哪好繼續穩穩當當地坐著……因此浩浩****的一群賓客,隨著徐家夫婦向西南後院走去。

“混賬東西!”

徐傳成一腳踹開客房大門,房內光線幽暗,還隱隱透出一股子發黴的味道。

而床榻上,一對不著寸縷的男女還緊緊相擁著,顯是被踹門的聲音驚醒,忙抬頭望過來。

一時間,天地死寂,春意盎然。

“你,你,你……”徐傳成原本還暈乎乎的腦子,瞬間清醒了,他本是想借著找兒子,以示家風端正,怎的會變成大型抓奸現場!

“作孽啊……”劉氏望著兒子光溜溜的肩膀,白眼一翻,昏死當場。

待陳氏望見榻上女子真容後,隻覺得一股熱血“騰”地衝到腦子裏,連聲音都發不出便也軟著身子倒地不起。

那天的生日宴是怎麽散的,眾人都記不太清,不過也並不很在意,畢竟大家的八卦之魂都被劇烈地燃燒了,眼神炙熱的好像春節期間的爆竹似的,劈啪作響。

緋聞女主江竹心女士自被帶回江家,先是被江豐茂和陳氏劈頭蓋臉的一通臭罵,隨即被鎖在翠微居裏禁足,誰都不許探望!林姨娘日日跪在主屋門口,哭求老爺夫人開恩。

不過這條口令很快被江大小姐破壞得幹淨。

江美玉幾乎日日都要去翠微居找事,輕則奚落辱罵,重則上下其手。

與全府雞飛狗跳氣氛截然相反的隻有兩人,其中一個當然是江幼,全府上下的死活她才不在乎;而另一人,卻是風暴中心的江竹心女士,她整個人陷入了一種奇異的靜默狀態,不哭不鬧,逆來順受。

恨得江美玉隻覺自己滿腔憤怒都砸到棉花上,一點響都沒有,更加激憤,見天兒的扯著一副粗糲嗓子,滿府哭嚎。

一個月後,就在江府逐漸消騰些時,江竹心突然開始惡心嘔吐,當丫鬟將這事報給陳氏時,她心中隱隱感到不安……

果然。

懷上了。

如此一來,江美玉哭得更加淒慘,一口一個小娼婦,要將她沉塘解恨!

青桐心有餘悸問道:“姑娘,接下來會怎麽樣呢?”

江幼正在做平板支撐,晶瑩汗水順著臉頰滴滴落下,她漫不經心道:“還能怎麽樣,當然是徐大公子享齊人之美咯。”

幾天之後,徐府和江府齊齊掛上大紅燈籠,徐公子迎娶江大小姐為妻,同時另有一頂小轎從側門抬入徐府,江二小姐成功帶球進門。

明明是一門雙喜的大好事,可喜宴上兩家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尤其是陳氏,一張臉抻得奇長無比,眉頭中間的褶子就沒鬆開過:江竹心這賤蹄子搶了她女兒的風頭,還率先懷上了孩子!

而陳氏最煩心的,還是因為娘家的消息……

上次她已經回信給娘家,欣然同意嫁女去宣王府為妃,如今陳老夫人一封一封的信件跟催命似的,說是盛京陳家正急要這位嫡女的畫像和八字呢!

陳氏跟江豐茂實在沒辦法,又變不出第四個閨女來,隻能暗自行事將江幼記成了嫡女,打算送她去盛京充數。

他們可沒打算把這事告訴江幼,經過幾次接觸他們大概也感覺出來,如今的江幼野得很,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而且自古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讓她嫁誰就嫁誰,哪有置喙的權利。

不過,這事還是被江幼知道了……

新婦回門這天,江美玉獨自一人坐前邊的馬車,而女婿徐本竟陪著江竹心坐在後邊的馬車上,這位備受寵愛的竹姨娘穿戴素雅,粉麵含春,丹唇微揚,身邊的丫鬟婆子竟比身為正妻的江美玉還多兩個,顯然是極受重視。

瓊院。

當江竹心將陳氏的算計和盤托出,一雙眼睛飽含著慈悲憐憫……和幸災樂禍。

江幼輕哦了一聲,漫不經心道:“所以呢?”

“所以三妹妹就要當替死鬼,被送到盛京了”。

曾經的噩夢,終於擺脫,江竹心壓抑許久的憤懣委屈,統統化作陰毒,她直直瞪向江幼,一字一句道:“這原本是江家嫡女的命運,卻落在你這從未受過絲毫寵愛的庶女身上,是不是很不公平?”

江幼卻不接話,隻柳眉輕挑,輕聲道:“自從花朝節那晚,你就恨毒了我吧?”

想到往事,江竹心一時有些迷惘。她不過是個依附在陳氏身邊苟且偷生的小庶女,卻被江幼強拽出來,生生承受陳氏的怒火,連累的姨娘也要被陳氏苛責打罵。

“但你還是壓著心裏的膈應,跟我裝親厚,伺機給我下藥。為了你的前程,跟孫柏慶珠胎暗結,又怕被送到盛京,設計嫁給徐本為妾……”

“你,你……你在胡謅些什麽!”江竹心被驚得臉色慘白,身子竟隱隱有些站不穩。

“你的心眼子太多,我密集恐懼症。今兒提點你這幾句,隻是想讓你知道別一個勁兒的拿所有人都當傻逼,而關於你說的這件事……”

她站在江竹心麵前,從內而外散發著淡定從容,帶著無上的自信優雅,朱唇微啟:“無所吊謂。”

前世,沒有人可以強迫她做任何事。

今生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