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晚風停歇,浮雲散去,縞素般慘白的月光洋洋灑灑地披在男人身上。

江幼這才看清他的長相,墨色長發,膚色古銅,五官輪廓分明深邃,蓄著絡腮胡子,一雙金色異瞳閃著睥睨萬物的王者之氣,他身披玄衣獸皮,腰間係著綴滿狼牙的蹀躞,周身氣場強大攝人,狠戾而淡漠。

雖然看不出這男人的長相,不過身材——

江幼覺得,真是不錯。

他把手裏拖著的東西隨意向前一丟,正是盜墓賊魏三殘破的屍體,失去生機的眼睛空洞無神,充滿著絕望和恐懼。

“嗚嗷~歐~”

群狼綿長、緊蹙的嚎叫刺破黑暗,為夜晚添上一筆毛骨悚然的感覺。

在悠揚的狼嚎中,男人步履穩重地走到距離江幼兩步遠的位置,垂眸瞥向她懷裏的狼崽子,嘴裏發出一聲短促的呼聲,群狼嘹亮的嚎叫倏然停止。

狼群中走出一頭通身雪白的狼,齜著鋒利尖牙,吐出血紅色的長舌,一雙冒綠光的狼眼死死地盯著江幼。

江幼瞄了眼白狼,又望向男人,決定嚐試跟他溝通,她一字一頓問道:“它的崽子?”

男人緩緩頷首。

江幼眼睛一亮:牛逼!他懂人語!

語言就是文化的流通,語言就是友誼小船啟航的風帆啊。

她笑容親切,身形靈活地向前跨了一小步,躍至男人麵前,語調清脆道:

“首領大哥,你這麽英明神武,應該看得出來是我救了它的小命兒吧?聖人雲,救命之恩,恩同再造。”

江幼嘴皮子利索,連珠炮似的:“既然恩同再造,它就屬於我了,這觀點你也該認同吧?”

……

男人垂眸睨著麵前這個臉色黢黑,身量纖細的女人。明明是個弱雞,膽兒還挺肥,敢跟他討價還價!

他眉心微蹙,眸子裏閃過一絲不耐的寒光。

“哎!大哥你這是什麽眼神啊?”

江幼瞬間就感知到麵前男人的情緒變幻,即刻不滿地大聲嚷嚷道:“知恩圖報,是狼的第一準則!我既救了它,便是受了我的大恩!”

男人眯起眼睛,金色異瞳直勾勾的攫住她,目光中的探究顯而易見,這女人不僅無視他的攝人氣場,而且對他的情緒轉換這般敏感,並非常人。

“算你有眼力勁兒!”

作為首席特工,心理素質最是強悍,根本不管你是天王老子,還是地痞流氓。江幼很輕易猜中了男人所想,格外嘚瑟:“不要以為我年紀小,又姿容秀美、溫婉如水,就能隨便欺負喔!”

她可是記得,江幼這副皮囊生得不錯來著。

然而,麵前男人似乎被她說懵逼了,他眨巴眨巴眼睛,專注地看著她,一雙流轉著金色光芒的漂亮眼珠裏,閃動著巨大的疑惑:

他真的真的……沒看出來這臉黑如鍋底的,到底美在哪。

江幼絲毫不慫,昂首挺胸與他對視。

即便踮起腳尖,才能勉強夠到男人的下巴,但這絲毫不影響她牛逼轟轟的架勢。

男人率先收回目光,伸手從腰間的蹀躞上取下一顆狼牙,交到江幼手上,手指點點狼牙,又指向自己,鄭重地頷首。

江幼明白,意思是這顆狼牙是承諾,算是他應允她一件事。

她挑眉,瞥向男人腰上係了滿滿一圈的牙,謔了一聲:“敢情這牙是幹這個用的,這顆不行,太小!”

打發要飯的呢?!

男人深吸一口氣,似乎還翻了個白眼。

江幼圍著男人轉了一圈,左挑右揀的都不太滿意。最後,目光定格在男人脖子上,她伸手指著那顆泛著細膩光澤,做工精致的墨色狼牙:

“我要這個!”

一看就貴。

倏然,男人脊背繃直,眸光一深,金色異瞳裏似乎點燃烈焰般,周身散發出毀天滅地的狂暴氣息,狼群似乎感知到首領的情緒,紛紛俯身在地,兩股戰戰。

“首領大哥?要知恩圖報喔。”江幼彎了彎唇角,笑容可掬。

男人陰著一張俊顏,整個人猶如地獄羅刹,森寒暴虐。他扯下那枚墨色狼牙,眸光如幽潭般深邃,牢牢地凝視著江幼,似乎要將她的模樣印在腦海裏般。

墨夜蒼穹下,虎背熊腰的男人與身穿喜服的少女對視著。風從遙遠未知的北方升起,席卷萬千草原,經過山川河流,隻為在這裏拂過二人的麵龐衣角,將他們的幾縷發絲纏繞交錯,徘徊繾綣……

幾息後,才把那枚狼牙莊重地置於她手上。

江幼見好就收,雙手奉上狼崽子:“謝謝大哥,煩勞好好照顧禍害小朋友。”

禍害?

見他豎起眉毛,江幼一臉真誠的解釋道:“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這可是吉祥喜氣的名兒!”

男人的眉頭肉眼可見地跳了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後,轉身離開。

狼群隨著首領消失在黑夜中。

江幼望著男人離開的背影,有些惋惜的歎口氣:“唉,挺帥一大哥,可惜是個啞巴。”隨即將狼牙仔細擱在空間裏後,向著景陽城的方向走去。

就在她撐著原主纖瘦細弱的小身子骨氣喘籲籲的繞過小道,爬過山坳,穿過草地,咒罵著“太他媽遠了”,正準備掏出個直升飛機的時候,忽然發現有點不對勁……

周遭太安靜了,別說野獸嘶吼,竟連蟬鳴鳥叫之聲也無。

她即刻俯身,敏捷地避在樹後,細細觀察四周的狀況。果然,前方不遠處有埋伏,而且人數很多——

忽然,一陣馬蹄聲從她身後的方向傳來,隻見一隊身著銀白盔甲的騎兵向著景陽城的方向馳騁。即便月色晦暗,也看得出裝備精良,鎧甲堅硬。

騎兵速度飛快,須臾間便衝到江幼藏身處附近。

“嗖!”

忽聞破空之聲,從四麵八方射出無數銳利箭矢,以靡堅不摧之力穿過騎兵甲胄,被射中的騎兵登時摔落馬下,痛苦嚎叫。

剩餘騎兵反應迅速,即刻高喊有埋伏,紛紛舉起盾牌,圍成一圈,形成防守之勢,將一青年保護在其中。

“殺!”

一聲令下,埋伏已久的殺手從四麵八方蜂擁而上。

絆馬鎖鏈齊齊纏繞上戰馬腿,長矛直刺向柔軟馬腹,頃刻間打開個窟窿,熱血和內髒灑了一地,戰馬發出刺耳絕望的哀鳴後,倒地掙紮幾下,就被收割了生命。

一時間,兵氣天上合,鼓聲隴底聞。

嗜血殺意替代夜色幽然,血腥嘶吼蓋過晚風徐徐,長矛利劍相交折損殘破,戰死的年輕士兵雙目怒瞪著,魂魄不安。

騎兵逐漸勢弱,很快被打散了陣型,在巨大的死亡陰影下發出無助哀嚎。

受驚的戰馬發出恐懼的嘶鳴,四蹄發狂,逃離戰場。那片刻前還意氣風發的騎兵隊伍,如今已被屠戮殆盡,隻剩那青年和貼身護衛。

青年緇衣銀甲,手持銀槍,一張端正俊秀的麵孔上,濺滿鮮血。

“何方賊子!竟敢截殺金吾衛!”青年身旁的護衛大喝道。

“哈!”

殺手中走出貌似首領的一人,語帶不屑道:“殺都殺了,你說我敢不敢?”

話音未落,他貿然出手,一柄閃著寒光的飛刀如閃電般迅猛射出。

然而。

他的目標卻並非那銀白鎧甲的青年,而是隱沒身形藏在樹後,正專心看熱鬧的江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