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天要變了
薑欒呆呆聽著母親的控訴。原來薑永嚴去了薑永敬家之後,不僅神仙膏一直戒不掉,癮也越來越大。從前在薑永業家時,薑永業是自掏腰包買神仙膏給他,誰知到了薑永敬那裏,這個吝嗇鬼居然一分錢都不願意出,逼著薑欒母親變賣了家裏所有值錢的東西來給薑永嚴買神仙膏。
如今,別說積蓄了,他們連怎麽過日子都成了問題。
薑欒原想一回雍州就將父親接回來,但眼看此情此景,別說接人了,就是見都不想再見。
薑欒上有三個哥哥,大哥留在了青州,同薑永嚴一個德行,自身尚且難保,別說指望他了。二哥前幾年已經病死,三哥人品尚可,但卻是幾個兄弟裏最有個性的一個,向往自由,早在薑欒還小時便加入了一家鏢局,替人家走鏢,與家裏的聯係寥寥無幾。
所以這個家隻能靠他了。
方才還在猶豫不決的事情此時已經有了結果,一百兩銀子是少,但兩個一百兩呢?三個一百兩呢?隻要沒人知道,他就能一直賺下去,之後若是繡坊生意好起來,他掙得也能多些。
在生存麵前,情義算得了什麽呢?
至於父親……薑欒還是狠不下心看著他去死,心想等家裏情況穩定了,就送父親去官府好了,這神仙膏必須得戒!
戒是不可能戒的,薑永嚴的癮越來越大,清醒的時候很少,通常不是咒罵就是埋怨兄弟們不管他,搞得薑永敬不厭其煩,在妻子的勸說下,終於決定暫時給他戒一段時間看看情況。
關押薑永嚴的是間柴房,門外有下人看守,他連門檻也踏不出,隻能整日在屋裏叫罵哀嚎。這一日,他突然來了力氣,與看守他的下人廝打一番,逃了出來,本想回家,不巧正好在前院撞見薑永敬。薑永敬見到他吃了一驚:“老四?你怎麽跑出來了?”
薑永嚴被神仙膏折磨得完全失去理智,憤怒地叫嚷著:“我若不逃出來,怕是要被你害死了!薑永敬,你就是這樣對待自己的親生兄弟嗎?!二哥縱然打我,也拿神仙膏給我吸,你呢?你斷了我的神仙膏,是想要我的命嗎?!”
薑永敬屏退下人,沉著臉道:“你這是說的什麽話?那是好東西嗎?他拿這東西給你吸才是在害你!我若不是念在你我一母同胞的份上,早就把你扔在大街上等死了!”
薑永嚴鼻涕眼淚流了一臉,一邊拿袖子抹去一邊吼叫:“那你就讓我去死啊!從小到大,你我關係最好,不想你竟是如此狠心的一個人!我就是死了也不放過你,也要拉著你一起下地獄!!”
薑永敬惱了:“你這麽大的人怎麽不懂事呢?好話我都說盡了,你怎麽就是聽不進去!好,你要走是吧?那你就趕緊給我滾,別讓我再看見你!!”
薑永嚴笑得猙獰:“你終於說實話了……薑永敬,你終於承認你就是想讓我死!你等著,我不會一個人死的,我要到官府……到官府去告你,還有二哥,咱們在牢獄裏相見吧!”
薑永敬立刻警鈴大作。若是從前,薑永嚴即便說出這樣的話,他也不會放在心上,因為他知道薑永嚴隻是過過嘴癮,為人還是謹慎理智的。
但現在,薑永嚴哪裏還有半分理智可言?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他說要去官府,那就一定會去。
到時會怎麽樣?
他們三兄弟當真要在牢裏相見了,這些年的苦心經營全都要化作泡影,他們又要落到去盛京前那落魄的地步了。
他眼中陡然升起一抹殺意,隨後換上一副笑臉,像哄孩子一樣對薑永嚴說道:“老四,三哥跟你說著玩呢,你怎麽還當真了?你說不戒,那咱們就不戒了,三哥這就給你買神仙膏去!”
“這還差不多!”
薑永嚴傻笑著,由著薑永敬將他帶到了從前住的那間院子。安頓好薑永嚴之後,薑永敬回到自己房中,喚來貼身小廝:“去門口掛上紫色絲絹,告訴段老四咱們要買他的東西。”
段老四平日神龍見首不見尾,一般人找不到他。但若要買他的貨,隻需要在門前掛上一塊上好的紫色絲絹即可。據說紫色是段老四喜歡的顏色,而絲絹則是這家人不差錢的象征。
這是薑永業告訴他的,但薑永業從何得知呢?
他突然思考起這個問題來,全然沒注意一抹裙角消失在門邊。
薑荷一直叫邦笛看著這邊,此刻不免有些唏噓。薑永敬要做的事情,她已經猜到了七八分。她對這些人沒什麽好同情的,隻是感慨人心真是最可怕的東西,一旦涉及到利益,連朝夕相處幾十年的親兄弟都不放過。
這是於榮蘭想看到的嗎?她與薑家幾兄弟相處了這麽多年,又曾受他們威脅,恐怕早就摸清他們的本性了。她在青州打聽到了薑永嚴曾經吸食神仙膏的事,便大肆給他供貨,將他的癮養出來,再撒手不管,把這個爛攤子丟給薑家兄弟處理。
薑家兄弟會傾家**產供著薑永嚴嗎?肯定不會。那麽他們隻有兩條路可以走,要麽把薑永嚴送去官府戒斷,要麽自己強製他戒斷,當這兩條路都走不通的時候,那麽薑永嚴便隻有死路一條了。
薑荷實在搞不懂薑家兄弟是怎麽想的。換做她,第一時間肯定要將人送去官府戒斷的,可能會受點罪,但怎麽也比終生被神仙膏折磨強。
可薑家兩兄弟沒有一個人想到這一點,這是為什麽呢?
薑荷搖搖頭,決定不再去糾結。如果她能搞清楚惡人的想法,那才危險呢。
她繼續忙著手裏的活兒,這段時間她跟著繡娘們學了劈絲的功夫,便借著這個機會將天蠶絲和蠶絲混在一起,如此便能防止繡娘們認出來。為此,薑恒和其他繡娘還誇她勤懇呢。
“在做什麽?”
薑恒突然出現在門邊,薑荷做賊心虛,嚇了一跳:“恒少爺慣會嚇人的,當心我嚇得手抖,劈壞了絲線!”
薑恒笑了笑,走過來蹲在她身邊:“你學的倒快,有的繡娘學上幾個月都學不會呢。”
薑荷不以為然:“這有什麽,我最多隻能劈成八股,咱們衡心繡坊的繡娘個個都是好樣的,有一位能劈成三十二股呢!”
薑恒道:“那是術業有專攻,你讓她們給人上妝,她們做的也沒你好。”
薑荷微微一笑:“那我就當恒少爺在誇獎我了!”
薑恒正要說些什麽,一陣狂風突然吹了進來,將窗戶狠狠地摔在了牆上。薑荷擔心繡線被風吹走,急忙起身關上了窗戶。薑恒走到她身邊,看著映在窗上被吹得東倒西歪的樹影,幽幽道:“天要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