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談心局 二

“還有一種可能,”趙墨玨接著她的話往下說道:“那就是她想要製造把柄。”

薑荷扺掌驚呼:“對啊,我那嫡母的確能做出這種事來。沒有足夠的把柄就製造出一個,隻求將敵人一擊必殺,真是好手段!”

“所以我們要對付薑家兄弟,就要緊盯著於榮蘭那邊,她手上的東西比我們更多。”

薑荷不由苦笑:“隻是要辛苦杜公子了,我回去讓幹娘給他做些好吃的東西補一補!”

告別了趙墨玨,薑荷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獨自在雨中漫步著,往城外的一座山上走去。

她並非有踏青的興致,而是為了山上的一座寺廟而來。寺廟名叫麓山寺,已經有幾百年的曆史,據說來這裏求財運十分靈驗,常年香火不斷。

薑荷無意求財運,隻是想找個地方靜靜心。趙墨玨的話她盡數聽進耳中,但聽不聽是一回事,接不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她要坐下來好好想想這如亂麻般纏在一起的煩心事。

誰知剛上山,雨突然下大了,薑荷沒帶傘,隻能拖著沉甸甸的兩條腿往廟裏跑。許是下雨天的緣故,寺廟裏香客不多,大多都在大殿祈福,偏殿隻她自己。

好在她跑的快,衣服沒濕透。正靜靜望著窗外雨景時,身後突然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阿荷姑娘?”

薑荷嚇了一跳,轉身一看,居然是薑恒。他身上穿著一件寶藍色長衫,未濕寸縷,顯然不是倉皇進來避雨,而是一早便在這裏待著了。

“恒少爺,真是巧了,你怎麽會在這?”

薑恒的眼神透露出幾分疲倦:“既是在寺廟,自然是來求神拜佛的。”

他說著便轉過身,一邊看著立在殿中的佛像一邊問道:“世人求神拜佛皆有所願。阿荷姑娘來此是求什麽呢?”

薑荷自然不能跟他說實話,便反問:“恒少爺呢?”

薑恒沒同她計較,他今日看起來各位好說話,整個人蔫蔫的:“我在求我所願成真。”

薑荷撇撇嘴,真是聽君一席話勝似一席話,說了很沒說有什麽區別?

薑恒也不多做解釋,又問:“阿荷,你……最大的心願是什麽?”

薑荷這次也沒騙他:“我最大的心願是成為大梁國第一妝娘,我要有一家第一大的妝館,用最好的妝品,在客人臉上畫最好看的妝容!”

薑恒淺淺一笑:“真是樸素的願望。不過我倒是十分羨慕,羨慕阿荷姑娘活的這樣單純。”

單純?

怎麽個單純?

想方設法取你父親和叔伯命的那種單純嗎?

薑荷反問:“那恒少爺呢?你所願為何?”

薑恒沉吟一聲,過了半晌說道:“我所願的其實再簡單不過,但也難如登天。阿荷姑娘家中隻一姐,應該無法體會我這般的苦楚。人家都說多子多福,但有時人多的家族,是非也多,簡直讓人一刻不得安寧。”

薑荷試探地問道:“恒少爺是家中有什麽煩心事?”

薑恒苦笑著搖搖頭:“有是有,但何須我煩心呢。我隻是……突然有一種無能為力的感覺,不知道如何挽救這一切。我問你,你平日覺得我們兄妹幾個相處得如何?”

薑荷立刻回答:“恒少爺和菡姑娘的感情自然是極好的。至於旁人,我跟他們不太熟,也不好妄下斷言。”

薑恒知道她和薑莘因陸恒之事結了仇,也不多問,隻道:“我與菡兒自小一起長大,感情自然好一些。但我不論與旁人再生疏,心裏總是想著大家都是一家人,為著出生在一個家族的緣分,也該彼此多照應些。誰知我雖是這樣想的,旁人卻不領情,反倒好心當心驢肝肺。”

薑荷不置可否,繞開了這個話題:“恒少爺,我一直覺得你有書生的氣質,可是讀過書?”

“豈止讀過?”薑恒的眼中驀地添上幾分神采:“我當年的資質可是非同凡響,先生常誇我,說我若是潛心貫注地讀下去,將來最差也得是個舉人!可是後來……”

他眼裏的光漸漸暗淡下去:“我不過三次未過府試,便被我爹勒令回家跟他學做生意,他說我不是那塊料,與其浪費時間,還不如幫家裏分擔一些。那之後,我便放下書本,開始學做生意了。”

薑荷不知說什麽好,隻能安慰:“恒少爺,人皆有命,你若是想考,現在也是來得及的。有的人五六十歲還在考呢,你正值壯年,人又聰明,或許下次一考就中了呢!”

薑恒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若不是我有些自知之明,就要被你誇得分不清東南西北了!阿荷姑娘,在這世上,很多事是無法如自己所願的,總有迫不得已的事把你往別的路上推,我就是這樣。

若我像我那四叔一般是個沒有心肝的人,那我大可以現在騎著馬遠走他鄉,做我自己想做的事。但我不能,我哥哥們都在青州打理一些不起眼的家業,這個家就靠我和我父親撐著,我若是走了,雍州這邊該怎麽辦,我父親又該怎麽辦呢?我不能那麽自私。”

薑荷真的很想問他——雍州的產業是你們家的嗎?

硬要說的話,不論是繡坊還是薑永成其他家產,都該有薑荷一部分才對,可現在也不知大房還有多少財產了。

不過他有一點倒是說到了薑荷心坎上,總有一些迫不得已的事把人推到別的路上,就像她,原本隻想做個小妝娘,現在卻成了個居心叵測的陰謀家。

這麽一想,她瞬間感覺與薑恒有了共鳴,不禁輕歎一聲,由衷道:“自私一點又能怎麽樣呢?人都是自私的,活著的時候被各種各樣的關係所牽絆,但閉眼的時候就會發現,其實這世上隻有你自己而已。恒少爺,你往自己身上壓的擔子太重了!”

薑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長道:“雖然阿荷姑娘在安慰我,可我怎麽總覺得你是在說自己呢?”

“若要說起往自己身上壓的擔子,你也沒比我輕多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