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她們走後不久,一個人影從巷子裏閃了出來,這人濃眉鳳目,薄唇緊抿,長相極為周正,隻是身材略顯單薄,仿佛一陣風就能把他吹走似的。

他看了一眼楚氏妝館的招牌,轉身踏入了寒風之中,一路來到了一枝春酒樓的二樓包廂。掀開門簾,裏麵坐著一個正拿著杯子喝茶的女子,正是薑荷。

“你來了?真是辛苦你了,快坐下喝杯茶吧。”

薑荷說著,抬手給他倒了一杯。那人略顯拘謹,猶豫了片刻才坐到她對麵,也不客套,一股腦的將正事說了出來:“方才妝館來了兩波人找你,先是知州府的那個姓楊的妾室,看起來是來找麻煩的。

後來又來了個年紀不大的姑娘,仿佛是薑家的人,為那姓陸的探花郎而來。楊姨娘把隨身攜帶的玉佩給了薑姑娘,叮囑薑姑娘若是找到了你,就要上門通知她。”

薑荷有些意外,沒想到這兩個人竟湊到一塊去了。轉念一想,她便明白了,其實這事還要從換鋪子那時說起。她當時賣掉了那顆黑色玻璃球,賺得了一大筆錢,除去開飲品店的本金還剩下不少。她想著既然已經開始布局,就不能有一絲行差踏錯,便通知了趙墨玨,讓他幫忙雇個人來,用於盯著她們周圍的動靜。

誰知趙墨玨也有此意,早就有了合適的人選,也就是眼前這位杜飛揚。趙墨玨在信上將他的底細交代的一清二楚,這人是他從軍中認識的,彼時兩人是平級,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但在一場戰鬥中,杜飛揚身受重傷,不僅沒力氣再拿起刀劍,就是重點的體力活都做不了,自此一蹶不振,整日鬱鬱寡歡。

趙墨玨後來做了官,一直沒有忘記自己這位兄弟,便找到了他,聘他暗中為自己打探一些消息,都是行伍出身,這點能力還是有的,杜飛揚的每次任務都做得極佳,讓他跟著薑荷,趙墨玨是一萬個放心的。

沒想到杜飛揚上崗第一天就有了重大發現,他發現除了自己,居然還有其他人在暗中盯著楚氏妝館。他一路跟著那人,發現那人竟走進了衡心繡坊,待薑荷得知了這個消息,立馬反應過來這是薑恒不信任她,這是派人暗中調查她呢。

所以薑莘會找上門,應該就是從薑恒那裏得知陸恒前來找她的事情。那麽薑恒是故意告訴她的嗎?薑荷不敢貿然下定論。

不過有一件事可以肯定,就是自己的兩位仇人湊到一塊兒去了。

其實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說,薑莘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再加上一個腦子不好使的楊姨娘,這兩個人加起來都不能讓薑荷有多忌憚,頂多是處理起來麻煩點罷了。

往大了說,雖然薑莘已經在她的布局之中,但楊雨蕭這個半路殺出來的有些不可控,且先不說她無下限的陰損,她可是知州府的人,這一點就不是薑荷能得罪的起的。

她問道:“他那邊怎麽樣了,禮物送過去沒有?”

杜飛揚知道她指的是什麽:“既是新年賀禮,便早就送去了。隻是主人家近來忙了些,一直將那禮物空放著,連看也沒多看幾眼。”

意思是說,趙墨玨已經將他們的人作為禮物送給了薛青廉,但薛青廉近來忙著娶媳婦,沒空搭理那人,便一直將人家晾在那裏。

薑荷心裏不是滋味,上次趙墨玨已經托杜飛揚告訴她,送去的線人是名十四歲的少女,是送給薛青廉做妾室的。雖說多一個線人對於薑荷來講是好事,可她心裏總有些不忍心,覺得對於那個少女來說是不是太過殘忍。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說道:“怪可憐的,也不知她願不願意被送到那裏。”

杜飛揚心裏發笑,心想趙墨玨真是料事如神,早就跟他說這阿荷姑娘肯定會擔心那姑娘,便把那姑娘的身世及同意入知州府的原因講給了他聽,讓他轉告給薑荷。

他現在也是這麽做的:“姑娘不必擔心。那女子名叫香蓮,家住雍州城外不遠的一個小村子裏,她的兄長曾經跟我們是一個營的兄弟,後來巳水之戰中不幸戰死,臨死前托我那位朋友照顧他的父母和妹妹。

我那朋友最是守約,常送去銀錢給他家裏,年前去他家裏拜訪的時候,他父母突然托了我朋友一件事,讓我朋友納他們家姑娘做妾。”

薑荷驚得下巴險些掉下來,杜飛揚恐她誤會趙墨玨,急忙解釋:“你放心,我那朋友並沒有答應,而是幹脆的拒絕了他們。可那對父母不甘心,又問我朋友既是做官的,那麽能不能找找路子,給他家姑娘找個好人家做妾。我那朋友當即便想到了那位貴人,之後的事情便順理成章了。”

薑荷扶著額頭讓自己緩了緩,這才問道:“不是……你是說那戶人家是自己提出讓姑娘做妾的?可一般人家不是看不起妾室嗎?就算要把女兒嫁出去,也得是做正房娘子呀!是不是那姑娘自己不願意,被父母逼著做妾了呢?”

杜飛揚一愣,隨即失笑道:“姑娘多心了,那家父母沒了兒子,對自己唯一的女兒珍愛非常,什麽事都願意隨著香蓮的意願去做。做妾這事起初並不是她父母的本意,而是香蓮自己提出來的。”

“啊?”

“我那朋友也擔心此事會不會委屈了香蓮,便派人打聽了一番,這才得知他們村子裏早些年有個嫁到雍州富戶家裏做妾的姑娘,那姑娘常帶些貴重的吃食首飾回村,看著風光的很。香蓮這丫頭看著眼紅,便以為像她們這樣出身的女子,隻有嫁到大家族裏做妾室是最風光的。”

薑荷笑不出來,一股莫名的悲傷湧上她的心頭。這裏的人,不論貧窮還是富有,都瞧不起給人家做妾的女人,殊不知,拋去那些被命運玩弄,不得已為之的女子,還有一些人是因為自己的眼界不夠,或是被那虛榮的假象迷了眼,甘願自輕自賤。

香蓮的父母想必也是想過讓她在村子裏找個殷實人家嫁了當正妻,到時有趙墨玨這個靠山在,婆家必定不敢隨意欺辱她。

但現在依著香蓮的意願將她物件一樣的送去知州府,往後受了什麽委屈,趙墨玨都不方便替她出頭,她隻能在那個小院子裏白白熬著,受著那些自己求來的苦楚。

罷了,既然是人家自己的意願,薑荷知道自己也不該再說些什麽,隻問道:“那姑娘可還機靈?若是要通風報信又該如何?”

杜飛揚一一答了:“姑娘放心,若她是個蠢笨的,我那朋友也不敢用她。至於通風報信,她會讓丫鬟出門采買的時候跟我聯係。”

薑荷相信趙墨玨,便不再多問。兩人簡單吃了頓飯菜便各自離去,薑荷離開一枝春,並沒有馬上回春雨巷那邊,而是轉頭去了宋家。

宋雲曇也是剛回來不久,正端詳著自己今天買來的帕子,看到薑荷來,她很熱情的招呼薑荷坐下:“快來,這帕子的花樣真是好看,你挑一塊帶回去。”

薑荷道了謝,開門見山的問道:“宋四姑娘,你今日為何要幫我?”

宋雲曇的神情閃過一瞬間的茫然,隨後反應過來:“啊,今天你也在繡坊嗎?我還要跟你說這事呢,我今天一時衝動,不會給你添麻煩吧?”

她的目光真摯無比,讓薑荷心裏一陣難過。這樣單純善良的女孩子,卻成為了她反擊仇人的武器。

“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這句話倒把宋雲曇問愣了,她想了想,這才明白薑荷是在意之前利用她為自己謀得衡心繡坊活計的事情。她無所謂的笑了笑:“阿荷,我也不瞞你。我家是雍州城數一數二的富戶,這你也知道。平常閑來無事,我總會去找我母親,跟她請教一些生意上的事,也想像她那樣,對著一眾管事和東家呼風喚雨,好不威風。

可是我母親從不讓我插手生意上的事,隻教我管家,我曾問過母親這是為什麽,她同我說,一來家裏的生意總是要交到幾個哥哥手裏的,若是我涉足了太深,之後難免會遭人忌憚,到時反倒壞了我們兄妹間的情分。

二來,她說當初和我爹兩個人打拚家業的時候真是艱難竭蹶,披荊斬棘,現在日子好起來了,她隻想讓我無憂無慮的當我的大小姐,不想讓我跟曾經的她一樣受那麽多的苦。”

說罷,她看向薑荷,目光帶著一絲悵然:“所以阿荷,我每次看到你,都會想到我從未見過母親的樣子,她當時是不是也和你一樣,在夜市辛苦的擺攤,應付難纏的客人,每一天都在為生計奔波著。我就想,如果當時出現了一個像我這樣的人,我母親是不是就不用那麽辛苦?

哪怕現在苦盡甘來,她的手每到冬天還是會生凍瘡,肩膀也經常疼,她常跟我說,最苦的就是那些沒有根基的商人,若是對方人品可靠,品性正直,那麽我們能幫就幫,也算是給自己添點福氣。”

薑荷有些意外,宋夫人在繡坊看著楊雨蕭冷笑的模樣還曆曆在目,沒想到她竟還有這樣的一麵。

宋雲曇拍了拍薑荷的肩膀:“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與其說我幫你,不如說我隻是說了一些我想說的話而已,我這人向來隨性而為,有時是好事,但更多的時候是壞事,我母親常常因此訓斥我呢!”

說罷,她俏皮一笑,又做回了那個無憂無慮的宋四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