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你是看不起我們嗎
雍州城在爆竹聲和風雪中迎來了永慶十七年。楊雨蕭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的風雪煩躁不已:“這雪要下到什麽時候?宋家太太也真是的,這麽冷的天,何苦要去繡坊選衣服呢,在府中喝杯熱茶豈不更好。”
竹葉正替她打理出門的衣服,聞言安慰道:“娘子別這麽說,您以後是要做正房太太的,何不趁這個機會與其他夫人搞好關係?”
楊雨蕭的臉色緩和了些:“說的也是,雖隻是商賈人家,但以後免不了要和她們來往的。隻是我這心裏總是有點不安,她們從前對我愛答不理的,怎麽突然想起約我出去?”
竹葉不以為然:“娘子不必多心,許是她們聽說老爺有意扶正您,這才殷勤了些。咱們雖然沒聽到什麽風聲,但保不準老爺跟別人透了口風呢。”
提起這個,楊雨蕭眼中又蒙上一層擔憂:“老爺最近也不知在忙些什麽,來我這屋也少了。但好在也沒去旁人那裏,可我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竹葉也發現薛青廉最近不怎麽回府了,有一件事她沒告訴楊雨蕭,那就是她前幾天曾無意中聽見薛青廉跟屬下提起聘禮的事。她不明白,若是扶正一個姨娘,也需要聘禮嗎?
可她實在不敢對楊雨蕭提起這件事。一來主子的性子她可太清楚了,若是知道了,定會去找薛青廉鬧騰,就算是好事也要辦成壞事的。
二來主子們的事,她一個丫鬟到底不好置喙。她並非從前就跟著楊雨蕭了,前幾年才被調去她身邊做事,所以說到底,她的主子是薛青廉,而不是楊雨蕭,薛青廉沒有跟楊雨蕭多說什麽,就證明有些事他不想讓楊雨蕭知道,那麽她一個丫鬟又多什麽嘴呢?
這樣想著,她岔開了話題:“說起來娘子那瓶香水也快用完了,改日奴婢去趟阿荷姑娘那裏,再給娘子買上一瓶。”
楊雨蕭嗤笑一聲:“不必了,她這人乖覺的很,打量著我的香水快用完了,就作為新年禮物送了我兩瓶,說是新調出來的香氣。咱們今日就噴那個吧,原來那個聞著都膩了。對了,她妝館那邊怎麽樣了?”
竹葉輕輕一笑,諷刺道:“就像娘子說的,她乖覺的很,娘子不讓她開妝館,她轉頭就去賣吃食了。要我說,這阿荷姑娘做什麽生意呀,她這份眼色,合該進府來伺候娘子才是。”
楊雨蕭忍俊不禁,嗔了她一眼:“你呀,就這張嘴厲害。她若是進府來伺候我,你不怕自個兒失了寵?”
“不怕,我知道娘子最疼我了!”
主仆倆說說笑笑的出了門,坐著馬車來到宋家,趕巧宋夫人和女兒宋雲曇剛出門,楊雨蕭便走下馬車打了個招呼:“宋夫人,天這樣冷,你怎麽穿的這樣少?”
宋夫人的笑意不似平日那般寡淡,倒是熱絡了許多:“這披風是夾棉的,就是看著薄。咱們直接去繡坊吧,趙夫人和紅玉她們都先過去了。”
紅玉是謝家的正房娘子,精明能幹,背景強硬,曾是青州知州府的庶女,平日見了楊雨蕭就如同看見一株雜草,連看都不願意看一眼。所以一聽她也要來,楊雨蕭在心裏微微吃了一驚:“謝夫人也同咱們一起去嗎?她家大少爺不是祥雲繡坊的東家?”
宋夫人笑道:“這有什麽,我們許久未聚了,今日湊個局。”
宋雲曇在一旁一直沒說話,見楊雨蕭也不主動跟自己打招呼,心裏便有了幾分不滿。她故意嗅了嗅鼻子,裝作無意道:“好香的味道,楊姨娘身上抹的什麽?香粉嗎?”
沒等楊雨蕭回答,宋夫人臉上的笑意又濃了幾分:“曇兒,這就是我上回跟你提起的稀罕玩意,是楊姨娘的兄弟好不容易得來的,珍貴的很呢,咱們就是想得都得不到,還得是楊姨娘有本事!”
楊雨蕭被她奉承了一句,不禁有些飄飄然:“不過是盒香粉罷了,姑娘若是想要,我再讓哥哥去找就是。”
宋夫人母女心照不宣的對視一眼,並沒有立刻拆穿楊雨蕭的謊言,兩方人馬各自上車趕往衡心繡坊。
按理說正月還沒結束,來繡坊看衣服的人應該寥寥無幾才對。但實則不然,今日的衡心繡坊熱鬧的很,盡是些富家女眷,仿佛在這裏等待著一場聚會一般。
楊雨蕭莫名心慌,無端的生出了退卻之意,但現下容不得她打道回府,隻能暫時壓下心中的不安,跟在宋夫人身後往繡坊走去。
走到一半,她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雖然在名分上比不得宋夫人,但她好歹是知州府的人,豈能亦步亦趨的跟在這個商賈出身的婦人身後?這樣想著,她不動聲色的快走幾步,竟是比宋夫人先走進了繡坊。
宋夫人倒還沉得住氣,宋雲曇就不行了,她麵色一沉,喃喃道:“連點自知之明都沒有,這樣的人也能上得了台麵?”
宋夫人製止了她:“跟這樣的人置什麽氣?等下你少說話,不能失了禮數。”
宋雲曇嘲諷的看著楊雨蕭:“母親放心,我跟她可不一樣。”
趙夫人、南夫人和謝夫人帶著各自的家人奴仆熙熙攘攘擠了一屋,薑菡一個人都有些顧不過來,好在繡坊新添了幾個家養的丫鬟來幫手,帶著貴婦人們看衣裳,選料子,好不熱鬧。趙夫人親熱地挽著楊雨蕭,問道:“楊姨娘自從繡坊開張還未曾來過吧?年前呀,我從這裏做了好幾件衣裳,這裏的繡工真是沒話說,花樣也新鮮,楊姨娘今日若是有看中的,可以帶兩件回去。”
楊雨蕭一進屋就聞到一股子熟悉的香氣,心裏不安更甚,隻能撐著笑臉回答:“趙夫人說好,那自然就是極好的。隻是我突然有些不適,怕是要掃了各位夫人的興了。”
趙夫人麵色不改,依舊笑吟吟的:“別呀,今日邀楊姨娘前來,是因為這衡心繡坊出了一件稀罕玩意,楊姨娘你見了肯定喜歡的不得了。”
說罷,她將一旁的薑菡喚了過來:“菡丫頭,聽說你們這裏新進了一批香水是不是?”
楊雨蕭的心陡然一沉。
薑菡不知內情,隻本分的回答:“趙夫人消息真是靈通。我們繡坊前幾天新進了一批香水,但因這東西極難製成,故而數量不多,半個月隻能做出六瓶。”
趙夫人眯著眼睛看著臉色愈加發白的楊雨蕭:“這香水咱們聽也沒聽說過,可見確實是稀罕東西。但這樣稀罕的香水,半個月都能做出六瓶來,楊姨娘上次提到的香粉倒是金貴的天下獨一份了!”
楊雨蕭強行擠出一絲笑意:“我……我也是第一次聽說什麽香水,想必與我那香粉比起來不遑多讓。”
謝夫人慢悠悠的向她走來,不鹹不淡的說道:“楊姨娘何必再裝下去呢?你應該比我們都熟悉這香水的香氣吧?”
楊雨蕭還欲狡辯,宋雲曇卻看不下去她這副虛偽的嘴臉,朝著繡坊一個小丫鬟招了招手:“去,給我拿一瓶踏雪尋梅來。”
這是薑荷給香水取的名字,小丫鬟聽了,迅速從櫃台裏取出一個兩個指節那麽大的瓶子。宋雲曇打開瓶蓋,遞給了謝夫人:“您聞一聞,可覺得熟悉的很?”
謝夫人拿過瓶子,往自己袖子上噴了一點,一邊聞一邊說道:“確是如此,這香氣和楊姨娘身上的味道相同,方才楊姨娘剛走進來時我還想問她是什麽香。還是你這孩子懂事,我還沒問就告訴我了。”
宋雲曇一副天真無邪的笑臉:“您謬讚了,說到底,不過是今日湊巧,我也噴了楊姨娘身上的這種香水,所以一見到她就聞出來了。況且這裏的香水也並非隻有這一種香氣,還有一種‘桂馥蘭馨’,味道也不錯。”
趙夫人立刻說道:“菡丫頭,把那什麽桂馥蘭馨拿過來。”
薑菡見這場麵便心知不好,但她沒辦法,隻能照做。趙夫人噴了一點在袖口上,誇張地喊道:“哎呦,你們快聞聞,這不就是上回知州大人的生辰宴上,楊姨娘那香粉的香氣嗎?紅玉,你當時離得最近,你來聞聞是不是!”
謝夫人聞都懶得聞,一雙眼睛冰冷地看向楊雨蕭:“看來不是那香粉難得,而是楊姨娘拿我們當木偶耍呢。楊姨娘,今兒我倒要問問你,咱們平日雖然不走動,但也沒什麽齟齬,你為何要用這麽拙劣的把戲誆騙我們?”
“莫非……你是看不起我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