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病秧子陳小先生
僵持好一會兒,李二嬸撕碎借條:“你不就想以此,讓我不告你謀害我兒嘛,我們兩清,行了吧?!”
碎片灑了一地,李二嬸轉身。
“等等。”李野草在後麵喊。
李二嬸憤怒回頭:“你還想怎麽的啊?!”
“叫你還錢啊。”李野草道,“借條是你自己要撕的,可沒說我見過李黃牙,又對李黃牙怎麽了,現在你自己將賬作廢,那我們之前給你的東西,你也該還回來吧?”
李野草無視李二嬸的滿臉抽搐:“四月到七月,我們給你的東西和錢,加一塊,承惠,五兩銀子。”
古代的物價可不像小說裏誇張。二兩銀子,就能夠一家人大半個月的基礎花銷。
李野草攤平的手落在眼皮下,李二嬸驟然明白了過來。
“小蹄子,你……算計我!?”
李二嬸聲音尖利,李野草依然不動如山。
她早就知道李二嬸一定會找上門,甚至不如說,她本來就在等李二嬸上門。
李家現在情況不好,而這一切的開始,便是李二嬸一家拿來的欠條。
她原想著李黃牙非禮原主,人來了她把此事加上吃絕戶的事鬧進官府,讓重視秀才名聲的李二嬸和李黃牙理虧後退,自行銷毀欠條。
孰知,她卻從小山雀那得知了欠條偽造一事。
欠條為假,那她便不用再專注在欠條一事上,而是……如何拿回自家的東西。
李二嬸怒火中燒。
她把欠條一撕,倒對村民們證實欠條偽造,兒子品行不端。反過來,李野草卻清清白白,成了朵受他們欺辱的小白花!
李二嬸後槽牙哢哢直響,低聲道:“你個小賤婢,你真當你爹不欠我?那欠條裏的那五十兩銀子,夠送你和你那賤人娘給人騎了!”
“那五十兩我爹早還清了,不然你怎麽不叫出來給大家夥聽見?”李野草不受她恐嚇,“有空跟我裝樣不如把錢還了,死老虔婆。”
最後三字,是實打實的髒話了。
李二嬸聽入耳,臉色登時從黑到了尾。
“好,好,你當我不敢動你是吧……”
李二嬸臉色一變,癲狂地衝著身後的莽漢們大吼:“你們幾個,把她給我浸豬籠,浸豬籠!”
漢子們都是李二嬸從賭場請來的,聽見李二嬸下令,他們立刻朝李野草撲了上去。
李野草等的就是這一刻。
見人如意料中撲上來,她腳跟一退,就準備往鎮上衙門跑,人群外,卻驀然飄來了一道童聲。
“何牛,三年前犯事,有一子,於縣學念書。”
“李虎,父親重病,正受重德的江大夫無償醫治。”
“柳八,未婚妻為舉人庶女……”
被點明身份和最看重的事物,壯漢們齊齊變臉:“誰?!”
他們順著聲源瞪過去,人群嘩啦散開,露出一個帶著書童的青年。
那青年約莫十八九歲,極度蒼白的臉上神色淡漠,仲夏之際,他還穿著長袍,披著一件長長的披風。
壯漢們笑了:“什麽病秧子敢管老子的閑事……”
他們卷起袖子,朝青年走去。但隻三五步,有人認出了青年:“這不是陳小先生嗎?!您怎麽出來了?!”
“陳小先生……陳苓川?!”莽漢們一驚。
陳苓川,最近住在江州縣學前任陳院長的老宅裏,據說是陳院長的老來子。
他身體孱弱,患有咳疾,平常待在宅子裏不常走動,卻很受人敬重。
一是因為,他是陳院長之子。
二則是,他十四歲寫就的,入了教材的一則勸學書。
大禮重文輕武,文作進教材,是榮光上的榮光。
這青年竟然是陳苓川!
壯漢們手足無措:“咱們叫了誰病……不不不,我們沒說,不是,小先生我們是……”
“不必驚慌。”
陳苓川咳嗽了一聲,“我隻是在念書時聽聞此處吵鬧,出來看一眼。沒想見到熟人,才叫書童招呼了一聲。”
他抬起眼,似乎好奇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我,我們?”壯漢們回頭看了眼李野草,當即心一緊,“啊沒沒沒,我們隻是來串個門,什麽都沒做!可能是我們問好大聲了點,吵著小先生了,對不住,我們這就走,這就走……”
壯漢們說走就走,李二嬸一臉凶相頓時垮了,左一個右一個地攔人:“你們別走啊,你們可都是收了我銀子的呀,你們這……”
“別擋路!”壯漢一把推開她。
不怪他們如同驚弓之鳥,實在是陳苓川在江州名聲不同凡響。
他們往後都會是有孩子的人,若因為幫李二嬸惹了陳苓川不高興,誰知道他會和州學縣學的人說什麽?
先生們收的學費本來就高,不說別的,隻陳苓川多叫他們漲幾個銅板,都夠他們這些農戶人家喝一壺了!
李二嬸被甩了個狗吃屎,栽在李野草門前的草灰堆裏,頓時成了個胖黑耗子!
她氣急敗壞爬起來準備罵人,便聽陳苓川對書童問道:“我記得李黃牙,好像許久未去縣學上課了?”
李二嬸聞言一僵,忙陪笑道:“小先生,你不會是要幫李野草吧?這李野草她無惡不作,還欠我銀子,我這都是正常討……”
“她孤兒寡母,又是個女子,非親非故,我幫什麽?”陳苓川眼神冰冷,“李黃牙,你要這樣允許你母親胡亂攀扯,汙人清白,那我便要與縣學質疑你品德了。”
“不不不!!!”
李黃牙一蹦三尺高,那可是他考了六年秀才進得去的縣學,每月還給三兩銀子補貼,要是沒了他玩什麽!
一把拉住李二嬸,李黃牙連連給陳苓川作揖,“是我們不是,吵著您了,對不住,我們現在就走。娘,還不快給錢?!”
李二嬸不樂意,但陳苓川明擺著是要保李野草了,她還能說什麽?
當著陳苓川麵對李野草硬氣?
李野草還不配壞了她寶貝兒子的功名!
就是可惜了,讓她家寶兒咽下這口氣……
李二嬸恨恨甩出五兩銀子,用力踹了一腳倒塌的圍欄,和李黃牙扛起竹轎椅走了出去。
沒了熱鬧看,村民們也哄然而散。
李野草望著她的背影,轉向一旁的陳苓川,默默歎了聲氣。
她本來就是故意激李二嬸動手,想將此事鬧到衙門那兒,拿回自家房子的。
畢竟那五十兩的債,說她爹還清卻並無憑據,一旦李二嬸回味過來,那家裏的房子該給她還是得給。
唯有進了衙門,敲詐勒索的板子一打,文書一結,那才最最穩妥。
不過,李野草看向陳苓川,他也是好心一場。
“陳小先生。”李野草拱手,“多……”
“道謝之類就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