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初雪

即將進入十二月,京城終於迎來了這一年的初雪。

先是淅淅瀝瀝的冬雨,澆在人身上蝕骨般冷,溫度越低,雨點在半空中就凝成了雪粒,風一刮,砸在馬路上,發出窸窣的響聲。

越是這樣的天氣,寧驍的腿越是難熬,脹疼,麻木,整條腿就像是假的。

雪越下越大,懷仁醫院後街的地麵上覆蓋了一層白,踩下去軟踏踏,化成一汪汙水。

陸前在私人診所門口等他,見他到了,立刻幫他開門,跟在後麵拂去他肩上的雪。

還是那間病房,宋若群穿著白大褂麵無表情地瞥一眼進門的他,繼續調手裏的藥劑。

“你回來了。”病床旁的椅子上,坐著一個身穿深灰色西裝的男人,三十五六歲的年紀,看上去要比在場的其餘三人更成熟穩重些。

“嗯,”寧驍跛著腳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意氣地笑道,“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陸少安自帶一種兄長般的溫厚,也笑了笑,“隻是聽你吩咐辦事而已。”

“對,最辛苦的還是你,”宋若群舉著針筒走來,指了指病床,沒好氣道,“上去。”

寧驍拿他沒轍,乖乖地坐到病**,輕車熟路地撩起褲腿,露出骨骼修長分明的長腿,隻是上麵遍布的傷痕,依然令人看了心驚。

作為醫者,宋若群忍不住數落寧驍,“你就折騰吧,陪那女人演戲有必要過分真情實感嗎?天天泡在醫院裏陪著,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真的是她丈夫。”

寧驍懶得跟他辯白,倒是陸少安站在自己這一邊,“你也知道,寧家的人一直盯著他,要是不拿那女人作掩護,咱們這次恐怕很難以這麽快的速度取得勝利。”

那女人,那女人,寧驍聽著他們對簡悠的稱呼,心裏莫名有些煩躁。

“可是他的腿需要多休息,尤其是這個季節,天寒地凍,會更加嚴重。那個女人壓根就不懂心疼人,這才幾天,你就又來打針。”宋若群一邊埋怨一邊拿棉簽給皮膚消毒。

“好了,”他不耐地擺了擺手,“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有數。”

醫生最恨不聽醫囑的病人,“簡直不要命,”宋若群手上的針毫不留情地刺穿了他腿上的皮膚。

膝蓋附近皮膚薄,痛感神經密集,再加上藥液是特地調配,稍有些粘稠,推藥時疼得寧驍額角見了汗。

“怕疼就好好愛護自己的身體。”宋若群可不心軟,輕哼一聲拔了針,將一次性針管精準地扔進了垃圾桶。

寧驍瞪他,半晌,無奈地哼笑出來。

他的腿剛打完針,暫時動不了。陸少安便協助他把褲腳放下,又在他床頭墊了軟枕,扶著他倚靠在軟枕上,溫聲勸道,“若群說得對,身體是本錢,你不愛惜,將來怎麽奪回屬於你的一切。”

寧驍嗯了一聲,沒多言語。

“這是第五次的調查結果,不過……”陸少安從公文包裏拿出一份文件,遞到他跟前。

“什麽?”寧驍蹙眉,不能否認,在這一刻他居然有了一絲緊張。

“還是沒查到任何特別的線索,我和若群都認為,那個女人可能和桑琪一樣,除了長相相似,根本不可能是你要找的人。”

寧驍的神情平淡,這個結果本就在他意料之中。

陸少安趁機勸道,“你比我們任何人都清楚,她已經不在了。糾纏於過去已經毫無意義,如果你願意,或許可以嚐試一段新的感情。”

他的話寧驍聽進去了,可是新的感情,跟誰,簡悠嗎?

他不屑的冷哼,清楚地知道自己隻是利用她做掩護,對她並沒有感情,如果非說有,那隻是一個男人對女人肉體上的癡迷和貪戀罷了。

“把人撤回來吧,不需要查了。”

陸少安和不遠處的宋若群聞言,對視一眼,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是。”

——

寧驍一整晚都沒回來,不知去了哪裏。簡悠給他打電話,沒通,深夜才收到他回的短信,

“公司有事。”

簡悠知道他名下有一間影視公司,他作為老板肯定有不少事要忙,這段時間陪她在醫院已經耽誤他不少時間了,便回複了一句,“不要熬夜。”

整晚陪她守在病房外麵的,居然是簡振業。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吃錯了藥,一個勁兒地跟簡悠獻殷勤。

簡悠懶得理他,裹著毯子在走廊上的長椅上休息,他也顛顛兒地跟過來,坐在旁邊。

杜若梅晚上沒班,也留了下來,她看出簡悠煩簡振業,就幫她把人轟走,自己坐在了她旁邊。

“小悠,你跟嬸兒說,那個寧驍真的就是你老公嗎?”

“嗯。”簡悠神情淡淡的。

“那你和他,私下裏……”

杜若梅心眼不壞,就是心直嘴快,簡悠能猜到她想問什麽,不鹹不淡地說了句,“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杜若梅撫了撫胸口,簡悠是個可憐孩子,那年得了個什麽創傷後應激失憶的毛病,好像把那段往事全都忘了,這對她來說也是好事。

她也多少知道點自己身體難以懷孕的情況。不過既然現在醫學昌明,再加上寧家有錢有勢,說不定可以治好,想到這些,杜若梅總算能放心下來。

天蒙蒙亮的時候,杜若梅的肚子叫了起來,其實不止是她,簡悠的肚子也感覺得饑餓。

杜若梅在簡振業麵前強硬嚐到了甜頭,上了癮,推了他一把,“去買點早飯回來。”

簡振業不情不願,但眼下隻有他去最合適,裹了裹單薄的皮衣剛要走,忽然想到自己兜裏沒錢,又轉身回來要。

“身上連點零錢都沒有,還是不是男人,”杜若梅嘟囔著掏口袋,結果掏了半天什麽都沒有,她出來得急,當時拿了小電車的鑰匙就追了出來,壓根沒拿錢包。

簡悠掏了掏牛仔褲口袋,從裏麵翻出一張百元的鈔票,遞給了杜若梅,又看著她塞到簡振業手上。

“快去快去。”

眼看簡振業的身影拐出醫院,杜若梅嘿嘿一笑,“這種人,就不能好好跟他說。你越軟弱,他就越得寸進尺。”

才過了一晚上,外麵就已經一片白,簡振業凍得發抖,連忙跑進了一家離醫院最近的早餐店。

“老板,來三屜包子。”

裏麵滿了,沒座位,他就靠在門口挨著蒸屜的地方取暖。

旁邊是一家食雜店,三四個高大粗獷的男人從裏麵走了出來,一邊拆封新買的煙一邊道,“聽說了嗎?懷仁醫院答應了給死人的那家賠一百五十萬!”

簡振業是賭徒,一聽到關於錢的事身上就起激靈,正好他的包子好了,拿著包子和老板找給他的錢,鬼使神差般地跟在了那幾個大漢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