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刺激
小悠……”簡振華忽然覺得胸口有些疼。
“怎麽了爸？我在。”簡悠坐在床邊攥著他有些發涼的手。
“如果……我是說如果，”他為難地開口，“如果可以，你能不能免除你叔叔欠你的債。”
簡悠很警覺，她猜道定然是杜若梅說了什麽，否則簡振華不可能知道這些。
“那些錢，是我欠寧驍的，本來就沒打算讓他還”簡悠飛快地看了一眼一直坐在旁邊安安靜靜的寧驍，輕聲安撫父親，“你放心，那些錢會由我親自還給他。”
簡振華似乎並沒聽進去，自顧自地訴說，“我小的時候，生過一場重病，差點活不下來，你奶奶病急亂投醫，找了個神婆，說隻要我喝一碗親兄弟的血才能活下來。”
“你奶奶眼裏，我和他都是心尖上的肉，哪一個都舍不得，還是振業他膽子大，趁我們都不注意，割破了手臂接了一碗血。”
“那時他才七八歲大，忍著疼，哭都沒哭一聲。而我也真的因此活下來了，可年紀小，失血傷了元氣，所以身體一直不大好……”
簡振華話說得有點多，說到後來斷斷續續的，竟有些哽咽了。
醫生說他不可以情緒激動，簡悠連忙阻止他繼續說下去，“爸，你累了，休息一下好嗎？”
“不……”簡振華閉上眼睛，腦子裏浮現的竟全是他和簡振業兒時的情景。
病房很靜，隻有簡振華虛弱的低語在訴說著往事。病房門“砰”的一聲被撞開，衝進來的竟是簡振業。
“大哥！你要給我做主啊！簡悠那丫頭沒有良心，要逼我去死！”他一進門就嚎啕大哭，直接伏在了簡振華的病床邊。
他逼著杜若梅說出簡振華已經從昏睡中醒來的事，第一時間就來找大哥做主。
簡悠本就生怕簡振華受刺激，簡振業可倒好，上門刺激人。她又氣又急，扯著簡振業的後襟就往外拖。
簡家習武，即便簡振業不務正業，底子還是有，再加上他扒著簡振華的手，簡悠更不敢過分用力。
“小悠！”簡振華看到她這樣，幾乎用盡力氣喝止她不要胡鬧。
簡悠氣得跺腳，卻無可奈何。此時一隻溫熱幹燥的大手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給予她片刻的安撫，是寧驍。
他一直沒怎麽說話，卻一直都在。
能嫁進寧家，本就是簡振業一手造成的，她壓根不想讓寧驍看到簡振業的無恥。偏偏寧驍就在旁觀著一切。
“簡振業，我爸他現在身體很差，算我求你了，走吧。有什麽事以後再說。”她苦苦哀求，誰知他卻毫不理會。
“簡悠，今天我要當著你爸的麵說清楚，你到底是怎麽逼我的！”簡振業回頭瞪視著她，惡狠狠地放話。
為了方便吃東西，簡悠在簡振華腰背墊了幾個軟枕。此刻他半靠著床頭，看向簡振業的雙眼紅通通的，顫顫巍巍地抬起手，摸了摸弟弟花白的頭發，那真切的觸感令他難以自持，渾濁的淚終於從眼角滾落。
昏睡兩年多，就像是做了一場大夢，夢裏全是過去發生過的情景，醒來竟不知，自己的親兄弟已經老成這個樣子了。
簡振業轉回身看向簡振華，正要控訴，卻僵住了。簡振華眼角滑落的那顆淚仿佛將他的心髒燙穿個洞，一時間悶悶的，逐漸又疼又空。
當年若不是被人引誘迷上賭博，家裏人也不會一直替他操心。
簡振華出事，簡振業作為親兄弟，不是不傷心，也不是不心急，可他無能為力，而排解壓抑的途徑卻又隻能是混在賭場濫賭。
賭的越多欠的錢越多，債滾債，賬滾賬，他被壓得沒有時間，沒有錢，更沒有臉麵來見他。
本以為大哥醒了，自己可以求他看在過去的份上，再幫他撐一次腰，讓簡悠這個外人免了他的債。卻忽然發現，當年那個剛毅勇武，永遠象山一樣護佑著他的哥哥竟已變得如此幹癟，衰弱。
“哥！”一直壓抑著的懊悔和內疚排山倒海般席卷而來，他將頭臉埋在簡振華的掌心，失聲痛哭起來。
簡振華身體太弱，氣息本就虛，這樣強烈的情緒波動使得他心髒根本難以負荷。第一個發現不對的是寧驍，他立刻按下了呼叫鈴。
簡悠發瘋似的把罪魁禍首簡振業推去一邊，顫抖著安撫簡振華，“爸，沒事了，沒事了。”
簡振華很難受，他緊緊回握住簡悠的手，囁嚅著泛著烏紫的嘴唇，似乎有話要說。
“你說什麽？”簡悠什麽都聽不清，隻好趴在他嘴邊。
“南展……南展地產……”
“什麽？”
趕來的醫生和護士衝了進來，立刻給簡振華實施搶救，簡悠呆愣愣地被一隻手臂拽到一旁，拉著她離開病房。
簡悠掙紮著不願意，她不想讓父親離開視線，卻被寧驍按進懷裏。
“別怕，會沒事的。”他聲音低沉，說話時胸腔產生的震動撞擊著她的耳膜，一陣暈眩。
時間還早，不少病人家屬還沒睡著，聽到急救的動靜都出來看，看到這間病房出出進進的醫護人員，都隻能唏噓歎氣。
病房裏條件有限，醫生進行了初步的搶救之後要把簡振華推到急救室，那有更專業的設備。
簡振華被推了出來的一瞬間，簡悠就像被推了一劑續命的強心針，掙開了寧驍。
她追著病床跑，磕磕絆絆，終於趕在電梯門闔上之前抓到了簡振華枯瘦的手。
總覺得還有千言萬語沒同他說完，如今卻像梗在喉間，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簡振業也想要追上去，卻沒來得及，在等電梯的時候，寧驍跛著腳從後麵走來。
“寧……寧總。”
寧驍神色陰鷙地瞥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簡振業瑟縮了一下，外間傳寧驍隻是個敗家子，可他偏偏怕寧驍。其實，那三百萬是寧驍給他的，他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債主。
“我……我還是走樓梯吧。”他都不敢想象跟寧驍同乘電梯該有多痛苦，一溜煙跑向了安全通道。
急救室在一樓，簡悠是眼看著簡振華進去的，等待的每一分鍾都無比漫長艱難。
寧驍乘坐第二趟電梯，他腿腳本就不利落，趕過來已經有些氣喘。
簡悠仰起頭，看到他鬢邊滲出的薄汗，忽然有些內疚，“對不起。”
她聲音悶悶的，寧驍沒聽清，“什麽？”
她卻一頭紮進了他的懷抱，手臂緊緊地攏住了他勁瘦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