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斷絕
那年她為了找你,被……”杜若梅哭訴到一半,戛然而止。含著淚的雙眼歉意地看向簡悠,悲愴著大哭了出來,“小悠,是叔叔嬸嬸對不起你。”
不知怎麽,簡悠也想聽她繼續說下去,橋上的風吹得她腦子生疼,混亂得一如黎明前混沌的黑夜。
“我就知道你什麽都說不出來!”簡振業得意的冷笑。
簡悠看向他,烏蒙蒙的雙眼映射著橋下的河水,卻沒有泛起一絲波瀾,“簡振業,你不是一直說我不配當你們簡家人嗎?”
“對,你就是不配,你害死了你爸媽……”
“閉嘴,我爸媽從沒有怪過我,你有什麽資格!”她冷聲喝斷簡振業,隨即又放緩了聲音,“你不是想跟我斷絕關係嗎?”
“對,我要替簡家清理門戶,你這個孽種不配當簡家的人!”簡振業義正言辭,反正債還清了,他以後也不會求簡悠什麽了。
“那好,從今以後,簡家我隻認父親一個親人,跟你簡振業再沒有任何親屬關係,你是死是活,是欠債還是發財,都與我無關!”
簡振業大喜,“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天漸漸亮了,人們的視線也越來越清晰。看著橋下滾滾的河水,簡振業心有餘悸,他扶著欄杆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兩條腿又麻又脹。
簡悠一把扯住他的衣領,將他從橋的邊緣拉了回來。
“不用你管。”簡振業心虛,卻沒好氣。
簡悠冷笑,“也是,這麽淺的河,淹不死人。”
簡振業轉身就走。
“還錢!”身後的簡悠忽然伸出了一隻手。
簡振業不敢置信地回頭。
在他印象當中,簡悠一直是個老實乖巧的孩子,甚至有些軟弱,所以他才敢肆無忌憚地一次次剝削她。沒想到她居然敢反抗,敢跟自己討賬。
“賤人,孽障,你……你……”
“我怎麽了,我好心幫你籌錢還債,是看在你是我親叔叔的份上。如今咱們都斷絕關係了,你欠我的就該還。”
“你……”簡振業氣結,“那些錢都是寧家的人給我的!”
“那當然,可是如果沒有我的話,他們又憑什麽給你錢!”
“孽種!孽種!我要打死你這個索命的孽種!”簡振業發了瘋一樣往簡悠麵前撲,揮舞著雙手,胡亂抽打。
即便杜若梅死死地拉著他,可兩人力量懸殊,簡振業的巴掌還是落在了簡悠的臉上。
嬌嫩的臉頰頃刻間就紅腫起來,簡悠卻躲也不躲,冷冷看著簡振業發瘋。
“瘋夠了嗎?要麽還錢,要麽換腎,我給你一個星期時間,選好了告訴我答案。”
說完,她不顧簡振業在身後破口大罵,也不顧圍觀眾人的指指點點,轉身離開。
沒人看到,她的眼淚洶湧落下,沿著紅腫的臉頰淌進嘴角,滾燙苦澀。
——
回到懷仁醫院時,天已大亮,天氣卻不算好,太陽朦朦朧朧地掛在天空,穿不透厚厚的陰霾。
一進住院部大門,簡悠便察覺到有些不對勁,平日忙碌卻安靜的大樓裏忽然多了不少人,其中一部分居然還是穿著製服的警察。
簡振華的病房在十二樓,她本想乘坐電梯。沒想到客梯全被警戒線封住了,門口還有兩名警察在對路人問詢。
她等了一會兒,聽旁邊人說還要再等才能開放,便改走安全通道,爬樓梯上樓。
饒是她體力很足也累得有些氣喘,鼻尖滲出了點點汗珠。
剛出樓梯口,簡悠就看到了站在簡振華病房門口的警察。
那一瞬間,她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暫停,血液逆流。直到在原地緩了許久才像活了過來般,行屍走肉般往病房的方向走。
“對,那個就是簡小姐,她昨晚沒來。”
護工王叔一邊指了指還沒到跟前的簡悠,一邊跟警察匯報。
簡悠艱難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王叔,發生什麽事了?”
警察闔上了記錄的本子,朝她頷首,“你好,簡小姐,對麵病房發生了一起事故,聽說王先生在這裏整宿看護,所以找他了解點情況。”
對麵病房?
她懵懂地轉身,透過對麵半掩的房門看到裏麵有警察在取證采樣,收集證據。
“好了,我們已經問完了,感謝配合。”
眼看著警察去了對麵的病房,簡悠覺得自己像是脫了線的木偶,忽然支撐不住,整個人癱軟下來。
一雙有力的手適時將她扶住,緊接著把她攬在了懷裏。
“沒事了,放心,你爸沒事。”
寧驍獨有的低沉聲線在她頭頂輕輕撫慰,他的手按在她的短發上,觸感微涼,他的心跳沉緩有力,就像在念某種古老神秘的咒語,一點一點把她飛散的魂魄召回了原位。
他陪著她走進病房,終於看到安然地躺在病**的簡振華。
簡悠衝過去一把抓住了父親溫熱的大手,再也抑製不住眼淚,伏在他身側大聲慟哭起來。
寧驍一直覺得她小小的身體蘊含著巨大的能量,沒想到連哭都那麽有力氣,眼淚源源不斷,哭個不停。
她哭,他就站在一旁輕輕地拍她後背。陸前在門外小聲詢問要不要幫他把椅子拿來,他搖頭,不想打擾她。
過了許久,簡悠心裏所有的恐懼和委屈才終於全部發泄出來了。她直起身,看到床單上濡濕了一大片,羞赧又自責,忙把父親的手從那片水漬上拿了起來。
“寧驍,你能不能幫我拿塊毛巾?”簡悠見房間裏沒有別人,隻得拜托寧驍。
“嗯。”他拖著疼到木脹的腿,幫她拿到了暖氣上搭著的毛巾。
簡悠接過,熱乎乎的,墊在父親手心
“對不起,讓你笑話了。”
她吸了吸鼻涕,鼻音濃重,掛著淚的小臉晶瑩粉透。
寧驍注意到了她紅腫的臉頰,卻不動聲色地哼笑一聲,“不笑話,反正不管你什麽樣我都見過。”
簡悠垂著紅彤彤的臉,跑去牆邊拿來椅子,放在寧驍身後。
他坐了上去,傷腿終於得到了救贖,疼痛稍緩。
“到底是怎麽回事啊?”簡悠把病房門關好,看著走廊裏仍有警察走動,她心裏發怵。
寧驍怕嚇到她,沒有直說,隻說是“發生了醫療事故,致人死亡”。
“怎麽會這樣?”對麵病房的患者她知道,是一個跟簡振華年紀差不多的老大爺,病得很重,家裏沒有錢治療,手術一拖再拖。
偶爾有兩回對麵的門沒關,她還能看到那人被病魔折磨得形銷骨立的樣子,真的是很可憐。還有專門照顧他的兒子和兒媳,為了治病傾盡所有,每次簡悠在走廊見到都覺得他們越發憔悴。
她甚至想過在自己能力範圍內幫幫他們,可惜被拒絕了。
“怎麽了?”看出簡悠的情緒很低落,寧驍身子前傾,拉住了她的手。
簡悠沒有躲,一次次的親密過後,她跟寧驍越發熟稔了,也漸漸地習慣了他的肢體接觸。
“沒什麽,隻是覺得難過。”
“人總會死。”
“可是人死了,他們的家人該怎麽辦呢?”簡悠不甘心地發問。
寧驍淺淺笑著,捏了捏她的手。因為習武,她小小的手掌柔軟中帶著一股韌勁兒,就像她這個人,“也許對他們來說也算是某種解脫。”
簡悠想不通。
“這次的事故不論是人為還是意外,都會給醫院造成很不好的影響。為了平息輿論,醫院方會拿出很大一筆錢來補償受害方。”寧驍耐心地幫她分析。
“可是,人都已經去世了,要錢還有什麽用呢?”
這一次,寧驍沒有回答她。
簡悠明白,那家人早已經傾家**產,病人早晚都會去世,拿到賠償卻是意外的利益,沒人會拒絕。
可是人是感情動物,得失怎麽能用利益去衡量呢?
見她一直想不通,寧驍欠了欠身子,鬼使神差地揉亂了她的短發。
這時,走廊裏忽然傳來一陣嘈亂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