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流產
沈清棠正在窗前的案桌上核對賬本,見他來,有些驚訝,“哥哥怎麽過來了?”
她忙擱下賬本,繞桌出來,衣袖拖在案桌上,險些叫桌台上的墨硯沾上。
“妹妹小心些。”
裴琮之眼疾手快,趕在之前把她的衣袖撈起來,這才幸免於難。
沈清棠瞧了眼他手裏完好幹淨的衣袖,後怕地拍了拍胸脯,“好險。這是我開春才和子萋姐姐一同做的新衣裳呢,染了墨汁就毀了。”
她長長籲一口氣,又揚麵看著他笑開,“好在哥哥幫我救下了,謝謝哥哥。”
姑娘眉眼彎彎,笑得格外天真爛漫。
從前他們便是如此,兄長清潤和煦,小妹溫柔俏皮。
她盡力討好他,想要回到從前,他也順她心意,做足了兄長的模樣。
“小心些啊!”他溫著聲叮囑她,“總是這樣毛毛躁躁的,往後嫁去別人家可怎麽辦。”
她調皮皺了皺眉頭,沒有接話。
江婉從裏間禮佛出來,裴琮之看見她,端正頷首,“母親。”
江婉神情淡淡,“你來了。”
正是晌午用膳的時辰,兩個小輩都留在無沁齋陪江婉用飯,用的是素齋。
江婉不愛說話,兩人也安靜用膳,隻是沈清棠第四次筷箸伸向那盤鍋塌豆腐時,裴琮之不悅的眉眼往下壓了壓。
沈清棠看見,哪裏還敢挾,悻悻收回手。
江婉看在眼裏,親自挾了筷豆腐放她碗裏,“喜歡就多吃些,在我這兒,不必看人臉色。”
這話說得淺顯,沈清棠瞧了眼裴琮之的臉。
他顯然並未放在心上,眉眼安然不動,端的是四平八穩。
一頓午膳在沈清棠忐忑難安的心緒中用完。
剛剛放下筷箸,落下心來。就見一個丫鬟急匆匆撩簾跑進來,滿臉慌亂對他們道:“夫人,大公子,西院出事了。”
曹辛玉流產了。
她前兩月才懷的身子。
裴老夫人極看重這裴家的第一個重孫,萬事不讓她經手,還安排了自己身邊的兩個嬤嬤去照顧。
不想這般精細,卻還是叫人鑽了空子。
院子裏,行露被幾個力氣大的嬤嬤反擰著手,跪在地上,神色淡然。
倒是屋子裏的曹辛玉,得知了自己流產了的消息,哭得泣不成聲。
見著江婉幾人進來,她勉強撐起身子,聲嘶力竭哭喊,“母親!您要為我腹中的孩子報仇啊!就是外頭那賤人幹的,她把落胎的芫花偷偷下在我的茶水裏。”
“我可憐的孩子啊……就這樣被她弄沒了命……”
旁邊嬤嬤丫鬟連聲安撫她。
江婉也出聲,“你剛落了胎,好生歇著顧好自己的身子,其他的事,家裏自會為你主持公道。”
她派了貼身的嬤嬤來審行露,都不必問,行露自己就將事情原委全部交代了。
原是她去歲被曹辛玉罰跪落胎便開始懷恨在心。
這幾月來,她麵上裝得對曹辛玉言聽計從,甚至主動告知她裴景明偷養私妓一事,為的不過是打消她的戒心。
曹辛玉也是愚蠢,還以為一個再也沒了子嗣傍身的妾室隻能乖乖依附於她,當真對她毫不顧忌。
“她殺了我的孩子,我現在殺了她的孩子,為我的孩子報仇,有何不可?”
行露這話說得坦坦****,旁人聽著卻是唏噓。
她被關進了柴房裏,等著交給裴老夫人發落。
聽禪院裏,裴老夫人驟聽得這個噩耗,差點沒背過氣去,好不容易叫嬤嬤拍著背嗅著鼻煙壺順過氣來。
丫鬟們又來報,說曹辛玉在西院裏大吵大鬧,定要行露給她的孩子償命。
“荒唐!”
裴老夫人滿臉怒意,“咱們承平侯府世代勳爵,豈是那等草菅人命的人家。”
行露不能殺,曹辛玉也得安撫。不然曹家帶著人找上門來,又是一場糊塗官司。
最最重要的是,馬上就是兩個姑娘出嫁的好日子,此事不能聲張,最好悄無聲息地抹了去,萬不能汙了承平侯府的顏麵。
江婉難得的提出意見,“我聽說上次行露落胎的事是沈姑娘去辦的,倒是妥帖周全。不如這次,也讓她去試試?”
屋子裏的人都來瞧沈清棠。
裴老夫人也是道:“對對對,你上次與那行露說了一番話,那事便過去了,想來你說的話她也會聽些。沈丫頭,不如你去試試?”
眾人都瞧著,沈清棠隻得硬著頭皮應下來。
她來柴房看行露。
她渾身狼狽,眼裏卻很清明,“你是過來要我命的嗎?”
她聽見了正房裏曹辛玉聲嘶力竭的嘶吼,扯著嘴角輕輕一笑,“真好,她也知道了喪子之痛是什麽滋味。”
沈清棠看著她,“不後悔嗎?她的孩子沒了,你又焉能全身而退?”
“我沒想過要退。”
行露垂眸看向自己的腹,初春衣裳薄,能清晰看見平坦,“我活到現在,就是為了替他報仇。眼下仇已經報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侯府不會殺你。”
瞧見她這副模樣,沈清棠也有些唏噓,不曾想命運當真弄人,能將數月前那樣囂張跋扈的一個人磨滅成現在這副模樣。
“祖母叫了牙婆來,要把你發賣出去。”
行露冷笑一聲,“那不還是一樣。我出去了,曹辛玉下手更方便了。”
裴老夫人其實也是這個意思。
人不能死在侯府裏,賣到了外麵,任憑曹辛玉處置。隻是得先叫人過來安撫著,這中間不能出了紕漏,叫人自盡死了。
“你想活嗎?”沈清棠問她,“你若是想活,我幫你。”
行露很是詫異,“你為何幫我?”
她們沒有近仇卻有遠怨,更何況,行露是府裏極少知曉沈清棠性子的人,她實屬算不得一個良善之人。
沈清棠笑了笑,“也許,是我突發善心了吧……”
這事她一個人做不成,沈清棠來歸崖院找裴琮之幫忙。
他聽了,也有些詫異,“妹妹想救她?”
沈清棠點點頭,揪著手裏的帕子輕聲細語道:“她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已經很可憐了,如今嫂嫂還想要了她的命。”
她抬眸看裴琮之,嗓音溫軟,水盈盈的眸裏也帶著些試探和期冀,“我瞧著她當真是極可憐,哥哥救了我,救了落月,也救救她罷。”
他看她良久,終於頷首應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