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生憐

她跟在沈清棠後頭,見到了傳說中的燕城世子。

少年意氣風發,是和歸崖院那個清冷如月的大公子截然不同的模樣,瞧見了她有些詫異,“妹妹身邊原先跟著的不是采薇麽?這個丫鬟倒是臉生。”

沈清棠笑著解釋,“是我院裏新來的。她還未看過上京的花燈會,我帶她來瞧一瞧。”

燕城身邊也跟著個小廝,叫十七。

沈清棠和燕城在遊舫裏情意綿綿,吟風弄月。蒹葭和十七就在外頭候著,隨時聽候吩咐。

是清冷冷的天,護城河卻是熱鬧幾許。花燈,遊舫,情人間的竊竊私語和笑談聲,琵琶闐咽,隱隱遊**,說不出的富貴堂皇,繁華人間。

也會下船去。

買兩個極玲瓏可愛的花燈,跟著人群洶湧的方向去河邊放。

燕城緊緊牽著沈清棠的手,牢牢護著她不被旁人擠到,還要仔細囑咐,“妹妹小心,河邊苔蘚多,容易滑。”

“沒事,有燕城哥哥護著,我不怕。”

她甜甜一笑,在他的庇護下小心拎著裙角蹲下去。

一個蓮花瓣狀的花燈悠悠****,順著水流的方向飄去,和萬千花燈凝聚在一處,將姑娘的心意送去遠方。

“妹妹許的什麽願?”少年在耳邊輕輕問。

護城河邊滿是人,他借著這喧鬧靠她極近,滾燙氣息似要觸上她的臉龐。

她用軟綿綿的手推他胸膛,害羞低下頭去,“不告訴哥哥。”

護城河兩邊有長橋,上麵有茶樓酒館,不願湊熱鬧的遊人也可以推窗遠眺,將這底下的熱鬧盡收眼裏,圖個清淨自在。

便有這麽一隻手越過窗外,五指修長,骨節分明,是極清瘦冷白的手,如玉指尖卻捏著盞清酒,輕輕晃。

那目光悄然落在護城河岸邊兩個緊緊相偎的身影上,一點點冷下去。

沉晦如墨。

茶樓裏也有別家姑娘,遠遠瞧見窗前坐了位氣度極清雅的俊俏貴公子,偷偷落了芳心,讓自家的小丫鬟去探探口風,看是哪家的公子。

丫鬟得了吩咐過來,還未走近,就叫他察覺,冰冷冷一個眼風看過來。

分明眉眼溫潤似菩薩,眸色卻生寒如惡鬼。

丫鬟頓時僵住,哪還敢靠近。

花燈會遊完,燕城送沈清棠回承平侯府,仍戀戀不舍,“真舍不得送妹妹回去,要是能日日夜夜見到妹妹該多好。”

沈清棠嬌羞看他,“很快燕城哥哥便能如願了。”

眼下距三月婚期隻短短百日罷了。

“但是我還是很舍不得妹妹,巴不得現在就把妹妹娶回家。”

兩人之間的互訴衷腸,情意綿綿,向來不避諱底下的丫鬟小廝,隻是不能看。

蒹葭一直垂首聽著,默默不語。

直到燕城離去,她才隨著自家姑娘進府裏。

回銜雪院尚有一段路,主仆倆在遊廊裏邊走邊說話,“今日的花燈會,你和十七玩得可開心?”

下船放花燈的時候,沈清棠特許她不必跟著,可以和十七也去放兩盞花燈。

蒹葭自是高興,“開心,蒹葭多謝姑娘。若不是姑娘帶我出去,我也瞧不見這樣美的上京城。”

“開心就好。”沈清棠忽然頓住腳,回頭看她,“琮之哥哥那兒,你不必替我遮掩,實話實說就好。”

遊廊的燈籠輕晃,蒹葭一時僵住,“姑娘……我……”

“我知道你是琮之哥哥安排來我身邊的。”

沈清棠看著她,格外澄淨坦**,“無妨,沒有你總會有別人。他不肯放過我,我也沒有辦法。日子總要過下去的,不是嗎?”

她長長籲一口氣,如釋重負地笑,“我就快出嫁了呀!”

離開了承平侯府,她可以活得很好很好。

兩人同在府裏,再怎麽躲著,也避免不了的會見麵。

冬至後三戌臘祭百神,要開祠堂,祭祖先,寺廟裏還要舉辦儺祭,焚香燃燭,祈福的人戴上可怖的麵具上街驅鬼。

沈清棠一早就被裴子萋叫起來,兩人得先去聽禪院問安。

裴老夫人早準備好了祈福的荷包,每個小輩都發一個,還讓廚房煮了甜膩膩的臘八粥送來,取吉祥如意的彩頭,囑咐她們要喝精光,來年的姻緣才能通暢順遂。

兩個姑娘一人一碗,乖乖巧巧地坐在朱紅漆香桌邊慢慢吃。

裴琮之便是在此時撩簾走了進來。

裴子萋瞧見他眼眸就發光,揚聲喚他,“大哥哥。”

他走過來,及至到了跟前,沈清棠才溫吞吞地抬起頭,低聲喚他,“琮之哥哥。”

他許久沒見她了。

侯府裏這樣大,沈清棠有意存了心思避開他,他就當真見不到她。偶然幾次,也是瞧見她避之匆匆不及的裙擺從山石轉角處一晃而過。

他知道她不想見他。

若不是今日避無可避,她也會躲在她的銜雪院裏不出來。

裴琮之頷首,微微一笑,也撩袍坐下來,又看她們的碗裏,溫聲問,“妹妹們在吃什麽?”

“臘八粥。”裴子萋給他瞧,又忍不住低著聲嘟囔,“祖母說這一大碗必須得全吃完,好多呀!”

其實她碗裏的已經吃得差不多了。

倒是沈清棠,平日裏身子弱,吃東西也格外慢,碗裏的臘八粥還有好大一碗。

她實在是吃不完,好看的眉頭隱隱蹙著,似有些愁。

裴琮之看在眼裏,喚丫鬟取了個空碗來,又伸手端過沈清棠麵前的臘八粥。

“琮之哥哥——”

沈清棠看出他要做什麽,連忙阻止,卻來不及。裴琮之已經舀了好些過去,遞回來的碗裏隻剩了少許。

“妹妹身子不好,這臘八粥多糯米,不易克化,需得少食些。”

他同從前一樣,做足了一個兄長的姿態。而後執勺極是習以為常地吃起自己麵前的臘八粥。

沈清棠到底難為情,垂著眼不說話。

倒是裴子萋分明在旁瞧著,也沒覺得有什麽。

他們三人自幼一同長大,在外人眼裏與親兄妹無異。

再往前翻翻,她小時候吃過的白糖軟糕也遞給大哥哥嘴邊過。

隻是當時裴子萋年紀小,已是忘記了那白糖軟膏雖是遞了過去,可她的大哥哥卻並未吃,而是笑著摸摸她的頭,接了下來,而後趁著她不備扔給了狸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