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親事

她和裴子萋年歲太小,裴景明又素來不著調。

這隻貓,便由裴琮之養著。

他是當真喜歡它,還親自給它取了名字叫“狸奴”,有“狸奴睡足花枝午,閑撲柳絲風”的野趣在裏頭。

兩個小姑娘也喜歡極了這種小東西,時常來他這裏逗狸奴玩。

可是突然有一日,狸奴不見了。

裴琮之對她們解釋說,狸奴大了心思野,越了高牆跑走了。

裴子萋當時還傷心了好一陣。

隻沈清棠不哭不鬧,很自然地便接受了這一說法。

“其實我瞧見了,那日我來書房找哥哥,哥哥用手掐著狸奴的脖子抵在牆上,直到它沒了聲息。”

外表溫潤儒雅的少年,做起這樣血腥殘忍的事來也極是得心應手。

甚至從始至終,連眼眸都是淡淡的。

隱在暗處的小姑娘有了上一次的教訓,遮掩得嚴嚴實實,隻在那狸奴被他丟進池子裏時瞪大雙眼,捂緊了自己的唇,不讓自己發出丁點聲響。

“我知道哥哥為什麽殺它。”

沈清棠垂著眼眸,輕聲道:“哥哥的同窗前一日過來尋哥哥,和狸奴玩了一會兒。後來哥哥的同窗回家,狸奴也要跟著去。當時哥哥的眼神就不一樣了……”

——很嚇人。

是那種陰鷙又冷漠的眼神,如看一個將死之人。

“果然,第二日,狸奴就死了。”

沈清棠平靜敘述完所有,抬眸看他,“哥哥殺狸奴,是因為狸奴背叛了哥哥嗎?”

“哥哥從前喜歡狸奴,也不是真心喜歡吧?不過將它視為自己的玩物。玩物起了旁的心思,要跟別人離開,哥哥便忍受不了了,索性下手殺了它。”

她睜著雙清清淩淩的眼看他,“在哥哥心裏,我是不是便是下一個狸奴?”

他未必有多喜歡她,不過因著她這些年的殷勤討好,便覺得她應當是自己的。

所以她不能愛人,也不能嫁給旁人。

不過是占有欲在作祟。

“妹妹這話說錯了。”裴琮之溫柔注視著她,“在我心裏,妹妹從不是狸奴。我從心底裏喜歡妹妹,疼愛妹妹,又怎麽忍心傷害妹妹。”

“是嗎?”

沈清棠半點不信,親眼見過他嗜殺麵目的人如何還能相信他的溫柔表象,隻不過寄人籬下,隻能曲意逢迎,討好於他。

隻是現在討好也無用,不如索性撕破臉。

“我也覺得我不是狸奴。”

狸奴心思單純,不能自保,可她不是。

她寄人籬下這麽多年,學會的就是如何賣弄心計的來保全自己。

沈清棠抬眸,笑盈盈看著他,“哥哥還不知道吧?平南王妃已經回來了。燕城哥哥說,他已經取得了母親同意,過些時日便要上門來提親了。”

她看他那雙溫柔和煦的眼倏然陰沉沉落下來,心裏有幾分快意,“哥哥的如意算盤好像落空了呢!燕城哥哥當真是極喜歡我,就算我不是承平侯府的嫡女也無妨。倒是勞琮之哥哥操心一場,還為著我的事親自去找了伯母一趟。”

“望安寺的簽文是哥哥搞的鬼吧?”

她心知肚明,卻明知故問,“還有這次,平南王妃一事也頗有古怪,分明是大雪封河,這好端端的,怎麽會有人冒傳遇襲水匪的話來呢?”

她心思玲瓏剔透的緊,麵上卻仍是甜甜的笑,“我有時候想著,都覺得哥哥真的是極厲害。論陰謀權術,誰也比不過哥哥去。”

“但我一點也不怨哥哥。”

“哥哥救我兩次。這些,便全作是還給哥哥的。哥哥放心,我們有這麽些年的兄妹情分在這裏,我縱是嫁去了平南王府,也會處處顧著哥哥想著哥哥。”

姑娘從未如此坦**,揭開了所有偽裝,不留半點餘地地來直麵他。

裴琮之看著她,卻是微微一笑,“妹妹可當真是一點也不叫我失望。”

他隔著桌案牽過沈清棠的手。

她從善如流,沒有抗拒,隻是死死地盯著他,看他溫柔淺笑,看他修長如竹的指緩緩從她腕上那一截淤痕上劃過,語調輕慢,“妹妹知道我最喜歡妹妹身上的什麽地方嗎?”

他意味深長地歎,“我最喜歡的,就是妹妹的這雙手。”

“這是雙很巧的手,會做很多花樣的糕點果子,來討好取悅我。也可以果斷狠辣,擒著人的脖頸把人往湖裏推……”

她的兩麵三刀,虛情假意,他都看在眼裏,不動聲色,甚至是有意縱容助長。

“我一直覺著,妹妹是與我一樣的人,也是這世上最與我心意相通的人。很多時候,我隻需輕輕一提點,妹妹就能立刻明白我的心思。”

“所以,我也一直以為妹妹的心思是同我一樣的……”

她該有野心,該往上爬。

她應當想方設法嫁給他,坐上承平侯府主母的位置,而不是處心積慮地去嫁燕城,當她的世子妃。

當然,他本可以強勢要她嫁自己。

裴老夫人攔不住他,區區一個平南王世子更是攔不住他。

可是江婉的先例活生生在前。

一個強取豪奪得來的女人,永遠也不會歸順臣服。

他和他的父親不一樣,他不隻要身,還要心。

他有的是耐心,徐徐圖之。

於是不甚在意,輕輕一笑,“無妨,妹妹非要一條道走到黑,不撞南牆不回頭,我便由著妹妹。”

他鬆開她的手,起身,居高臨下看著她,“我等著妹妹回來求我。”

采薇過來伺候,正遇上裴琮之從裏間拂袖出來。

往日溫潤的眉眼裏俱是冰冷冷的怒氣,隻消輕輕一眼瞥過來,她遍體生寒。

再進去。

屋子裏的姑娘也神色恍惚,怔怔愣在那裏。

“姑娘,姑娘……”采薇輕聲喚她。

待沈清棠回了神,擔憂又問,“姑娘可是和大公子吵架了?方才我見他出去,臉色嚇人得緊。”

裴琮之極少生怒,更遑論他和沈清棠兄妹情深,向來沒紅過臉生過氣。

這實屬是個稀奇事。

采薇也奇怪,白日姑娘才出的事,按理說大公子該好好寬慰她才是,怎麽會鬧成這個樣子,真是叫人看不透。

沈清棠並不解釋,隻搖搖頭,“沒有,你別多心。”

她也在心裏寬慰自己。

眼看平南王府定親在即,他縱是手段再厲害,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