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新婦

澄澈美酒由纖手遞至唇邊,他飲下。那不安分的手又纏上來,繞過他脖頸,要送上吻。

他卻偏首避開。

那妓子不解,抬頭正對上他看來的眼神,眉眼微彎,眸卻是冰冷冷的。

她被那眼底的霜寒凍住,心底不由蔓延上恐懼,悻悻收回手,再不敢造次。

大約一個時辰後,硯書才見自家公子從醉香樓出來,翻身上馬,揮衣揚袖間,滿身脂粉香。

回了承平侯府,裴琮之首要就是沐浴。

伺候的丫鬟是新進府的,不知事,將換下來的外袍好生收撿起來,欲要拿去外間洗,被硯書瞧見,直接道:“不必了,這件衣裳燒了罷。”

他家公子素有潔癖,沾了旁人的衣裳,他再不會穿。

翌日裴琮之下值,仍舊去望安寺。

燕城也在,他前幾日遠去了宣州一趟,幾日不曾見沈清棠。正是濃情蜜意時,如何忍得住,於是回了上京便尋了過來。

一方上好的端州墨硯送到姑娘跟前,燕城道:“端州出名硯,我聽妹妹身邊的采薇說,妹妹心誠,必得自己親自手抄佛經。想著這個送到妹妹手裏正正好。”

他滿臉討好看她,“這份禮,妹妹可是歡喜?”

沈清棠臉上並無欣喜,甚至有些怔住。

燕城一時急了,問她,“怎麽了?妹妹是不喜歡嗎?”

“沒有,我很喜歡。”沈清棠看著那方和裴琮之生辰那日所贈一樣的墨硯,淡淡笑了笑,“燕城哥哥費心了。”

正巧裴琮之上了山,從此間經過。

瞧見了那方端硯,了然一笑,“怪道妹妹無甚驚喜,燕城你送的這個禮物,妹妹前些日子已收過了。”

“啊?”燕城撓撓頭,表情有幾分驚詫和歉意,“不好意思啊,清棠妹妹。我不知道這事。哎呀,我太糊塗了,總是送的東西都不如妹妹的意。”

“沒關係。”沈清棠抿著唇,低低垂下眸去,“禮物是一樣的,心意卻是不同的。我懂燕城哥哥的心意便好。”

他能有什麽心意?

他的心意,幾乎都要寫在麵上,叫所有人都知曉。

裴琮之自然也是知道。

他看著他們,麵上平靜,眼底卻冷漠成冰。

過幾日,闔家回承平侯府去。

采薇帶了一方墨硯來,又帶了兩方墨硯回去,自己在那悶著聲嘟囔,“早知道燕城世子眼巴巴送這個來,我就不帶了。這帶來帶去的,真是怪麻煩的。”

沈清棠聽她唉聲歎氣,卻分出一部分心神去看江婉。

她正扶著嬤嬤的手上馬車。

因著平日參神拜佛,她穿得格外素淨,眉眼也是慈悲淡然的,一點也瞧不出那日禪房裏情動的模樣。

沈清棠前兩日也偷偷瞧了那住持,他是此間得道高僧,端的是佛性禪心,慈悲為懷。

誰能想得到,這樣的兩個人,會在一處廝混**。

“姑娘,你想什麽呢?”采薇見她失神,在旁邊催她,“我們該上車了。”

沈清棠終於回神,收好心緒,提裙上車。

承平侯府很快辦喜事,是三公子裴景明要娶新婦進門。

行露的肚子愈發顯了,這事遮掩不住,誰家高門也沒有未娶妻先納妾的道理,裴景明也不例外。

裴老夫人到底做主,給他找了個侍郎家的姑娘。

門第是低了點,但事態緊急,也沒有旁的門第相當的姑娘願意嫁過來了。

行露聽了這個消息卻隻是哭。

那侍郎家是獨女,聽說脾性大得很。招了個這樣的主母來,往後她的日子顯而易見地難過了。

裴景明近日忙著親事,本就焦頭爛額,回來又見她哭哭啼啼,愈發心煩意亂。

“你還哭?我才要哭呢!”他踢了靴,煩悶地躺去榻上,“本來計劃得好好的,是娶沈家妹妹過門來。”

沈家妹妹多好,性子好,生得又美。他到時嬌妻美妾在懷,享盡齊人之福。

“都是你。”他滿肚子委屈怨行露,“非得惹是生非地害她落了水。現今可好,我被逼得隻能娶那曹侍郎的女兒為妻。”

他也嫌她小門小第,配不上自己,滿腹後悔。

“這怎麽能怨我?”

行露一時脾氣也上來,指著他埋怨道:“還不是你那日見了那采薇就走不動道,你若不是存了旁的心思,我會去找她的麻煩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早就存了等沈姑娘進門來,將采薇也一並納了的心思。”

裴景明被她說破,愈發惱恨,“是!我是也存了納采薇的心思。這沈家妹妹若是嫁給我,她的貼身丫鬟本就是我應當收的,我何錯之有?”

行露沒料到他竟就這樣坦坦****地認了,一時又是委屈又是氣憤,咬著牙怒道:“你想的美!你想娶沈清棠她可未必想嫁你。你道是為何我那麽巧將她推落水裏?我告訴你!我壓根就沒推她,她就是不想嫁你,自己跳的水!”

“你胡說八道什麽。”

裴景明壓根不信她,他皺著眉,滿臉不悅,“都這會兒了還有心思把錯栽別人身上,我看你真是魔怔了。你自己待這屋子裏,好好反省反省吧!”

說罷,起身摔門出去。

那日沈清棠說得對,她縱使說了真相,也沒人會信她。

行露明白這一點,絕望極了,俯著榻,痛哭出聲。

裴景明從西廂出來,正遇上去聽禪院請安的沈清棠。

見他氣勢洶洶的模樣,她關切問,“景明哥哥怎麽了?”

“是清棠妹妹啊!”

瞧見了沈清棠,他麵色緩和不少,歎口氣,“還不是我那院子裏的行露,知道我要娶妻了,現在使勁鬧呢!”

她溫言軟語地寬慰他,“景明哥哥莫氣,行露也是在意哥哥才會鬧。她總歸腹裏懷著哥哥的孩子,哥哥還是要多多讓著她才是。”

多好的姑娘,跟屋子裏方才跟他鬧得天崩地裂的母夜叉簡直天差地別。

他現下也是後悔,當時實在年輕氣盛,怎麽就著了行露的道,讓她懷了自己的孩子。

“你還替她說話。”

裴景明搖頭,深深歎氣,“我都為她汗顏。妹妹是不知道,剛才還在那裏和我鬧呢!還是吵之前的事,說什麽當時並沒推妹妹入水,是妹妹自己跳下去的。這簡直就是胡說八道。”

沈清棠聽了,淡淡問,“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