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從今四海為家日(三)

方少白心下尋思,聽這黑衣人的口氣,顯然是不願對我身邊這位姑娘下手。可是那白衣人,他嘴裏跟黑衣人唱反調,手上卻不知如何。他二人適才的輕功實在令人驚歎,想來功夫必也不會弱。我若要一邊保護這姑娘,一邊跟他們搏鬥,隻怕是癡心妄想。現下,隻有讓他兩人不針對這位姑娘,然後我放手跟他們一搏,事情才可能會有轉機。

於是朗聲說道:“二位前輩,這位姑娘乃是在下路上所救,與我並無什麽幹係。你們要取東西,先放了她,我們鬥一場如何?”黑衣人點了點頭。

白衣人本已點了一下頭,但看見黑衣人點頭,一顆頭立時便左右不住搖晃起來。方少白心想,看來這二人都無傷害這姑娘的意思。遂在綠衫少女耳旁輕聲說道:“你先走遠些,我實在沒有把握可以勝得了他二人。待會兒我若有所不敵,你見機趕緊離開。”

綠衫少女剛才聽他說與自己並無幹係,心下不免難過。但知道他是想讓那黑白二人放過自己,心裏又是歡喜。現在他又說讓自己見機逃跑,心中感動不已,竟激動得想要流下淚來。

方少白見她淚光閃動,還道她是害怕,忙又道:“你別怕,若這白衣人不肯放你走,我定然舍命護你。”綠衫少女聽到那“舍命護你”四字,眼淚再也忍不住,順著臉頰淌了下來。方少白朝她一笑,提高了嗓子,說道:“二位前輩金口玉言,既然已經答應放了你,就絕不會再出手加害,你且先退開!”這話當然是說給那黑白二人聽的,好叫他們沒有反悔的餘地。方少白見他二人都不說話,心裏頓時輕鬆了不少,於是放開了綠衫少女的手。

待綠衫少女走得遠了,方少白這才向那二人說道:“二位前輩,請!”這“請”字一出,黑白二人立即便動上了手,中間一點緩和也沒有。方少白沒想到他二人說打就打,倒不跟另外那些來搶他包袱的人一樣,還要先繞個彎子,說幾句客套話。隻聽嚓的一聲,方少白劍已出鞘,劍光霍霍,映照著黑白二人醜陋的麵容,顯得氣氛更加緊張。

方少白見二人來勢迅猛,心下絲毫不敢大意。這二人功夫跟其輕功同樣了得,三人不過鬥了四五個回合,方少白身上已接連中了黑衣人的一掌,白衣人的兩掌。他強忍著身上劇痛,仍是沉著冷靜地應付著這二人你來我往的掌法、腿法。但饒是他一把長劍舞得迅捷無倫,卻也隻有招架之功,更無還手之力。

片刻,那二人突然加快出掌和出腿的速度。兩人要麽一前一後,要麽一左一右分向他全身攻來,掌風呼呼,赫然有聲。方少白越鬥越是心驚,他劍法雖快,但這兩人比他還要更快,他漸漸覺得自己的手臂已經開始**。又見二人配合默契,一人出掌,另一人就即出腿,一人出腿,另一個人就即出掌。完全不讓自己有絲毫喘息的機會,渾不像說話時那般盡唱反調。

綠衫少女站在一旁,心裏焦急如焚。眼見三人混做一團,身法之快,竟叫她瞧不清楚他們是如何出招拆招的。方少白適才叫她趁機逃走,但她如何能逃?他幾次救了她,她怎麽可以撇下他不管,自去逃命?她暗暗下定決心,如果他到底不敵那二人,她也不會獨自逃生。就算她武功低微,幫不了他,最後反而送了自己性命,她也無怨無悔。

黑白二人掌風淩厲,快如閃電,每進一招,方少白便後退一步。但見他二人一前一後分進合擊,方少白被那黑衣人逼得向東後退一步,但緊接著又被那白衣人逼得向西後退一步。這樣來來回回,一退一進,方少白雙腳雖然還是站在原地,但已不知來回踏了多少步。終於,他手足酸軟,再難支撐,前胸後背均再中掌,頓時一口鮮血狂噴了出來。

綠衫少女見狀,急忙縱上前去,扶住了方少白搖搖欲墜的身子。黑衣人道:“小姑娘,快走開,否則連你一起殺了。”白衣人緊接著卻道:“小姑娘不要走開,否則不殺你。”白衣人這話說得甚是可笑,但綠衫少女渾沒在意,一顆心全在方少白的身上。

聽得她一邊哭一邊喊道:“公子,你怎麽樣?公子,你不要嚇我,公子……”方少白見她流下淚來,心中難過,說道:“姑娘,對不起,我可能送不了你了。你快……快走……”說著暈了過去。綠衫少女還道他被那黑白二人打死了,抱著他身子,隻管放聲大哭。

黑衣人徑直走上前來,想要去解方少白身上的包袱。突然,隻見人影一晃,不知從什麽地方冒出一個灰衣老者,恰好擋在了方少白和綠衫少女的麵前。黑衣人微微一愣,向白衣人望了一眼。二人半字也未說得,立馬便雙雙撲上前來,分從左右向灰衣老者攻去,這二人默契之靈由此可見一斑。

三人鬥得片刻,但見黑衣人向白衣人使了個眼色,白衣人立時便退出了戰陣,向方少白和綠衫少女走去。灰衣老者見狀,欲轉身攔阻,但黑衣人的一雙手足隻逼得他分身無暇。隻見那白衣人輕輕抄起方少白背上的包袱,叫道:“老大,走吧!”說完,兩人同時縱身而去。

灰衣老者心知自己不是兩人的對手,對方既隻搶走了少年身上的東西,那便隨他們去了。轉過身來,說道:“姑娘別哭了,這位公子應該沒死。”

綠衫少女一怔,喜出望外,急忙伸手去探方少白的鼻息,果然還有氣在。她破涕而笑,埋怨自己,怎地情急之下竟忘了檢視他的呼吸?聽見那老者又道:“你先讓開,讓我檢查一下他的傷勢。”說著蹲下身來。綠衫少女將方少白的身子慢慢移到他的手裏,這才起身站開。

灰衣老者一手扶持著方少白的身體,另一隻手便去解他的衣衫。綠衫少女見狀,連忙背轉身去。灰衣老者仔細察看了方少白前後中掌的地方,似乎並無什麽異樣。他眉頭一皺,又將他骨骼摸了一摸,想看看是否傷及了筋骨,最後才探指去搭他的脈搏。診視完畢,將方少白衣衫扣好,微笑道:“姑娘不必擔心,這位公子的傷勢並無大礙。”

綠衫少女轉過身來,看見灰衣老者臉上的笑容,心裏總算寬慰了幾分。感激道:“多謝老伯剛才出手相救!”說完深深一揖。

灰衣老者微微一笑,從懷裏掏出一個白色瓷瓶,說道:“這位公子的傷勢雖然不重,但也得好好休養一番才可。這是老朽自己研製的治內傷的藥,你每日給他服食一顆,七八日下來,應該就沒什麽大礙了。”說著將那瓷瓶打開,倒出一粒紅色藥丸,喂與方少白吃了。然後才將瓷瓶遞給綠衫少女。綠衫少女接過後,又千恩萬謝了一番。

將方少白交回到綠衫少女的手裏後,灰衣老者站起身來,幾個縱躍,便已隱沒不見。綠衫少女正要將方少白負在背上,前去尋找落腳的地方,遙見一輛馬車向他二人這邊趕來。離得近了,這才看清那駕車之人正是剛才那位灰衣老者。

他跳下車來,說道:“姑娘,這是我的馬車。這位公子受了內傷,行走不便。所以,這車子就送給你們吧!”說著從車廂內搬出一袋東西,放在地上。

綠衫少女道:“老伯,您將馬車給了我們,那您怎麽辦?”灰衣老者笑了笑,彎下腰,將方少白一把抱起,放於車內躺著。綠衫少女瞧見,那灰衣老者抱著方少白高大的身子,宛如抱一個三歲小孩,似乎一點都不費勁,可他看起來明顯已五十有幾了。

灰衣老者將地上的那袋子東西甩在肩頭,微笑道:“姑娘,你二人保重,老朽先走了。”綠衫少女又再向他行了一禮,道:“老伯,謝謝您!救命之恩,沒齒難忘。”灰衣老者淡淡一笑,轉身離去。

綠衫少女望著灰衣老者的背影,隻見他慢悠悠地走著,身子一搖一晃,那樣子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會武功的人,更別說武林高手了。她大感詫異,隻心裏記掛著方少白的安危,於是便沒怎麽多想。隨後輕輕一躍,跳上馬車,預備駕車而去。可雙手拿起韁繩,卻不知該如何驅馬向前。

她向左一搭,感覺不對,隨著又轉向右,可是還是覺得不對。思索半晌,終於一手抓住韁繩,一手用馬鞭抽了抽馬臀。但由於使力太輕,這馬竟毫無感覺,仍然站在原地,一步也不走。綠衫少女有些急了,生怕又再碰上壞人,索性不管三七二十一,揚起馬鞭,對準馬臀狠狠抽了一記。不想這一鞭卻使力過猛,隻聽那馬兒長嘶一聲,頓時四蹄翻飛,向前狂奔而去。

由於馬跑的速度太快,帶得整個車子不住左右搖晃。綠衫少女吃了一驚,害怕馬車的顛簸加重了方少白的傷勢,急忙勒住韁繩。她是學武之人,手上力度自然不小。奔出二三裏後,馬的步伐終於慢了下來。綠衫少女長籲了一口氣,這麽一小會兒的時間,已累得她滿頭大汗。

她之前也曾騎過馬,隻是並未駕過車,這次算是生平第一回。馬車跑了大概一個時辰後,眼見前麵道路逐漸逼仄起來,竟是走上了山路。山路蜿蜒曲折,崎嶇不平,馬車開始一顛一簸起來。方少白躺在車內,車子的過度晃**使得他悠悠醒轉,咳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