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俠骨丹心謂少年(二)

長生天資聰穎,勤奮好學。方少白教了他十來天的功夫,這才向伍老漢一家告辭。

不過,雖隻十來天,長生已摸到了一些學武的門道。方少白臨行前向他叮囑,學武切忌燥進。隻要他按照自己教給他的方法日夜勤加練習,用不了多久,打獵什麽的自都不在話下,至於那老虎獅子到時也不用怕了。

另外,他還將自己的那一柄劍送給了長生。伍老漢推辭道:“這怎麽可以,練武之人怎可將兵器也贈與了人?

方少白笑道:”無妨,不過是一把尋常的劍而已。在我手裏,它隻是一件兵刃。可長生年紀尚小,又是初學武藝,他外出捕捉獵物沒有一件兵器防身可不行。“

老漢道:“長生需要兵器防身,難道你就不需要了嗎?你快將劍收起,等哪日我去林中尋兩匹上好的狐狸,剝了皮拿出去賣了再給長生買就是了。”

方少白道:“老漢你又何須如此客氣?再怎麽說我也教了長生十來天的武藝,他也算得上是我半個徒弟了。我送他一把劍又有什麽關係?至於我自己,隻要出了這片山裏,到店鋪裏麵再買一把就是了。您老無需擔心!”說著將劍交到長生手裏。

伍老漢聽他如此說,也就不再推讓。他擔心方少白再次迷了路,因此攜了長生將方少白送到快要出山林的地方,爺孫倆這才停住了腳步。

長生看起來甚為不舍,連連叫道:“哥哥保重!哥哥保重……”方少白揮手道:“嗯,你們也要保重!”說完,大踏步地去了。

走出這片山林,方少白折而轉向西北方向前行。行了三日,忽然發覺周圍的環境似乎有些熟悉。他仔細觀察了一會兒,隱約覺得某些地方他好像曾經來過。

果然,再往前走個七八裏地,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座小鎮,而這小鎮就在離他家不太遠的地方。他小時候貪玩,經常一個人從家裏麵溜出來,次數多了,不熟悉的地方也變得熟悉了。

方少白在腦海裏仔細回憶了當時秋月華帶他所走之路,又盤算了一下他從山上下來最後到達伍老漢家,這其間所走過的路程以及幾個地方所處的大致方位。

原來,他家與他師父師姐二人所住的地方相距不過兩天的腳程。隻因他不識捷徑,這才繞了遠路。

想到師父,方少白的心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這個盜屍賊,他還要認她做師父嗎?忍不住情緒又再激憤了起來,當下足上加勁,朝那座小鎮疾奔而去。

隨便找了一家客棧,方少白要來酒菜,狠狠喝了一頓。他喝酒從來不像今天這般喝法,急吞速咽,一大壇上好老酒,不到一頓飯的時間,就已被他喝了個底朝天。卻不道“借酒澆愁愁更愁,酒不醉人人自醉!”

喝完,他踉踉蹌蹌回到房間,和衣倒下便睡。這段日子,他雖是在教那長生練武,可壓在心底的事從來都不曾從他心中抽離。時常做夢都會夢見自己師父提劍指著他父親,以致他半夜裏經常從夢中驚醒。這一醉倒使他身心全部都放鬆了下來,這一晚總算是睡了個好覺。

次日,方少白酒醉醒來,想起現下當務之急應該還是要先找到他師父,好向其討回自己父親的遺體。而後,是恩是仇,大家作個了斷。隻不過他師父現在人在哪裏?他應該到何處去尋?心中當真是半點頭緒也沒有。

他拿上行李,出了客棧,預備先去兵器鋪裏買把劍再說。未想走得幾步,晃眼發現不遠處似有幾個南山派的人。當即轉過身子,朝著相反方向快步而行,隻盼離這些人遠遠越好。走了一陣,未聽到有人跟來,這才舒了口氣。隻是自己已走出了鎮子,要買兵器,看能隻能到下一個落腳點了。

這日,途經一片樹林,突然間響聲大作,林中一下子竄出了二十餘人。方少白歎了口氣,他本以為自己並未被南山派的人所發現,哪曉得這些人竟是遠遠地跟蹤他,從而去將掌門丁善給請了來。

隻見丁善站在一眾弟子中間,目光炯炯地瞪視著方少白。那樣子,便似要將方少白給活活瞧死了一般。

方少白手中無劍,心中不免有些擔憂。徒手對付丁善,他自忖自己並無那個能力。可是當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隻能昂然麵對,於是開門見山地道:“丁掌門,你還要報仇是嗎?是的話,那就動手吧!”

丁善沒瞧見他隨身攜帶的那把長劍,又聽他如此說,心下不禁一怔。尋思,這小子的武功是不是又長進了?怎地連兵器也不用了?沉吟半晌,側頭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群弟子中,一半的人頓時紛紛搶上前去。剩下的一半,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擴大了些,將方少白及諸人圍在了圈內。

方少白拳腳上的功夫頗不及劍法,鬥不多時,漸漸感到有些吃力。但其實,若以他現在的內力而論,隻要他願意傾盡全力,將每一掌每一拳都打實了,收拾這十餘人完全不是什麽難事。隻可惜他還是心有不忍。

眾人相鬥間,丁善凝神觀看方少白的武功是否又有了新的變化。看了一會兒,臉上不覺露出了笑容。方少白手中沒了兵刃,招法看起來大不如前。不過見眾弟子一時無法取勝,於是朗聲說道:“退下!”

圍攻諸人聽到掌門喝止,一個個都罷手退開。

方少白見丁善慢慢走上前來,且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已明白了他的心思。當下不敢再留有餘力,手上暗自運足了內勁。心想,丁善這老匹夫可不是什麽善類,他一心要置我於死地,那麽我又何須跟他客氣?況且我現在手中沒劍,今日逃得過逃不過尚且還說不準。

兩人相互凝視片刻。忽然間,隻見丁善雙掌一推,一招“排雲掣電”猛地向方少白擊了過去。掌勢雄渾,快如閃電。方少白見狀,急忙縱身後躍。躍到一半,一人飛將過來,跟著聽得“噗”的一聲,這人瞬間吐血倒地。

眾人大驚,不知道這人為何會突然飛出,擋在了方少白的麵前。丁善眉頭一皺,上前俯身查看,伸手往那人鼻邊一探,卻哪裏還有氣息?

方少白見丁善臉色難看,已知地上那名南山派弟子已然死去。心下不由得一凜,暗想,這一掌若不是打中此人,自己現在不知可還有命在?想來,縱然是不死,腹中五髒六腑隻怕也要給他震碎了。於是,對丁善的心狠手辣更是憎惡了幾分。

眼見南山派諸人麵色驚惶,就連丁善也不住向四周打量。方少白這才猛然醒悟樹林中必是有人在暗自相助自己,否則那名南山派弟子怎會自己跑到了丁善的掌下來?他跟著也向林中四處張望,可到處靜悄悄的,除了自己與南山派的人,哪裏還有半個人影?

眾人尋視了半晌,均未發現有人。幾名南山派弟子暗自嘀咕,討論剛才暗中出手的那人可能是誰。丁善並不理會,當即收回心神,兩眼又再瞧向方少白。眼中怒火大盛,顯是將剛才斃命那人的仇怨也記在了方少白的頭上。

方少白見他這番模樣,知道他此刻出手較之剛才隻會更加狠辣,當下全神戒備。果然,隻見丁善雙掌一抬,跟著眉頭一緊,整個人便已縱身撲了過來。

便在此時,忽聽得“嗤”的一聲,似是一件暗器劃破長空的尖銳的聲音。

丁善大驚,這暗器正是朝著他麵門擊射而來。他身子尚在半空,一時間無所借力,隻得仰頭避開。但暗器來勢甚快,就在他仰頭之際,那暗器已“咻”的一聲從他鼻梁半寸之處掠過,射於地下。

他心頭一凜,這一避若是遲得片刻,那暗器非擊中他腦袋不可。而聽這暗器來時的聲音,勁道非凡,猶如利箭。這一擊,他若真的受了,也不知是否還有命在?

暗器乃是由西首樹林中發出來的。顯然,發這暗器的人便是剛才出手相助方少白的那人。然而眾人轉頭向林中瞧去,卻仍是不見有什麽人影。

丁善凝目而視,心中暗自沉吟。一時間不敢再貿然動手,以防那人再次施與暗器。直待過了好半天,聽不見林中有任何聲響,他這才俯身去察看那枚落在地上的暗器。

可這哪裏是什麽暗器?眾人看得分明,在他手裏的,不過是一小截再普通不過的樹枝而已。南山派諸弟子見是樹枝,一個個都忍不住嗤笑起來,顯是認為這一根小小的樹枝能有多了不起。

隻有丁善自己明白,一個人單憑半截樹枝就能發出如此大的力度,可想而知,這擲樹枝的人的武功實在是不容小覷。

再去回想剛才那莫名飛到他掌下的弟子,心中更是一怔。尋思,隻怕適才林中那人便是趁大家不注意,這才將自己門下的那名弟子隨手擲了過來。樹枝與人,重量相差何止百倍?可他這擲樹枝與擲人的手法毫無二致,這般功夫,常人可萬萬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