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東邊日出西邊雨(二)

方少白一心隻想下山,並沒考慮到南宮嫿所說的這些。而且,就算他功力完全恢複了,諸如丁善、史丹青這些人,他仍是打不過。難道就因為這樣,他便要在魔教躲上一輩子麽?那他一家人的仇怎麽辦?誰幫他報?但見他正了正色,肅然道:“姑娘說的我都明白,可是有些事比生死更重要。”

南宮嫿聽他說得堅決,微微一怔,說道:“蒼先生已經想到了一個辦法,足以讓你的傷在一月之內就能完全複原,而不需要三個月或是四個月。難不成你連這一個月的時間也等不了嗎?”

方少白聽了,心中不免一動。但隨即想到,就算功力全都恢複了那又怎樣,打不過的始終還是打不過。便道:“多謝姑娘和蒼先生的好意,隻是……”

南宮嫿瞥見他臉上頗有些灰心喪氣的樣子,猜到他心中所想,歎道:“你小子怎地這麽沒出息?多一份功力便多一分勝算,有勝算總比沒勝算強。這麽簡單的道理,你不明白嗎?”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方少白忽然想到這段時間以來,他一門心思隻想報仇,完全忽略了練功習武。師父曾多次教導自己,那些武功至臻化境的前輩高人並非生來便是如此。他們之所以擁有那麽精湛高強的武功,一來是其資質不凡,二來是其勤學苦練。任何一門不起眼的功夫,隻要習練之人肯花心思花時間將其練到極致,就能夠發揮出常人意想不到的威力。

轉念又想,隻怕那害死他一家人的幕後凶手,武功並不會弱於丁善他們去。所以,他要報仇非隻是找到仇人那麽簡單,還得打得過人家才算。當下暗暗下了決心,以後自己定要加倍努力,勤奮練武。就算在找到仇人之時,他武功仍是不及,但就像南宮姑娘所說的,多一份功力便多一分勝算,有勝算總比沒勝算強。

打定主意,方少白同意跟南宮嫿返回魔教。練功也好,報仇也罷,先把傷養好了再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更何況南宮嫿說了,他隻需再忍耐一個月,他的功力就可以完全恢複了。到那時,再下山不遲。

霜兒早已等在那下山的路口。待見到方少白隨同南宮嫿一道回來,立時向兩人奔了過去,歡然叫道:“公子,你可算回來了!”方少白臉上一紅,朝她點了點頭。暗想,這段時間全靠霜兒盡心盡力照顧於他。這丫頭心性單純,不知她在得知自己欺騙了她後,心中是否難過?是否氣惱?

正自感到慚愧,忽聽得南宮嫿道:“霜兒,我要帶著小子去療傷,你去忙自己的。”霜兒本想跟方少白說些話,聽見教主這樣說,隻得輕輕“哦”了一聲。

方少白跟在南宮嫿身後,兩人來到一處較為偏僻的院子。方少白隻道他二人是來找那蒼玉門,於是問道:“姑娘,玉門先生是住在這裏嗎?”

南宮嫿並不置答,推門走進了其中一間屋子。方少白四處張望,跟著走進。突然,耳聽得“哢”的一聲,轉頭去看,卻原來是南宮嫿開啟了這屋中的一道暗門。

方少白微微一愣,正欲開口相詢,但見南宮嫿已向那暗門裏麵走了進去,叫道:“跟我進來。”方少白猶豫片刻,跟著慢慢走了進去。但裏麵光線甚暗,幾乎什麽都瞧不見。

四下裏靜悄悄的,隻聽得到南宮嫿腳步聲響。方少白小心翼翼跟了上去,走得幾步,背後傳來“砰”的一聲,轉頭一看,進來的那道暗門自己又合上了。

方少白眼前一片漆黑,不由得叫了聲“姑娘!”話音剛落,又有一聲“姑娘”急切傳來。心中一凜,尋思道,這……這是什麽地方,怎麽還能聽到回聲?

這時,前麵突然出現了些許亮光,卻是南宮嫿點燃了自己身上的火折。火光照耀下,方少白伸手向兩旁探了探。隻覺觸手光滑,抬頭去望,頂上板壁依稀可見,這才知他二人原來是走在一條人工修建的甬道之中。

兩人左右轉了幾轉,南宮嫿忽然停了下來。但見她伸手在旁邊牆壁上摸索了片刻,聽得“轟”的一聲,一道牆壁倏然間自下而上升了上去,顯然又是一道暗門。方少白隨她走了進去,借著火光仔細打量,這暗門背後原來竟是間密室!

隻不過這密室一眼即可望穿,不知做何用途。裏麵僅有一桌一椅,除此之外,再沒別的什麽東西。方少白不禁感到疑惑,不明白南宮嫿將帶他到這裏來做什麽。

正待發問,卻見南宮嫿用手中火折點燃了桌上一盞油燈,擎著燈走到東首那麵牆壁之下,抬頭向壁上瞧去。南宮嫿緩緩移動手中油燈,另一隻手隨著燈光不斷撫摸那道牆壁。方少白大為詫異,走到南宮嫿身側,也向那牆壁上望去。

借著微弱的燈光,方少白隱約瞧見這牆壁上似乎寫得有字。他忍不住“咦”了一聲。南宮嫿白了他一眼,道:“大驚小怪做什麽?”方少白跟著也伸手往那牆上摸去,隻覺牆麵凹凸不平,顯然這些字都是用利刃刻上去的。側了側頭,向南宮嫿問道:“姑娘,這上麵寫的是什麽?”

南宮嫿兩眼凝視著牆壁,過了好一會兒才幽幽地道:“這牆上所刻乃是本教的一套內功心法。”方少白一聽,立馬向後退了開去。南宮嫿冷笑一聲,怫然道:“怎麽?覺得是邪魔妖術,看不上眼是麽?”

方少白心下一怔,忙道:“不,不是的,姑娘你誤會了。隻不過,這既是貴教的內功心法,我一個外人,實在不應該偷看。”南宮嫿臉色轉和,淡淡地道:“本教主允許你看就是!你先去把這屋裏的燈全部給我點亮了。”

原來這四周牆壁上均設得有燭台和燈台,十來處燈燭一起發光,這屋子中的陰暗頓時一掃無遺。

南宮嫿已不再需要借助手上的油燈才能看清那牆上的字跡。將油燈放下,見方少白仍是默默站在一旁,不由得搖了搖頭,斥道:“你站在那裏幹什麽?還不過來?”

方少白搖頭笑道:“多謝姑娘的好意!隻不過在下……”

南宮嫿聽出他的意思,歎了口氣,喃喃道:“你小子也真奇怪!那些武林中人誰不想要得到什麽武功秘笈、內功心法。唯獨你這人,東西都擺在你麵前了,你卻推三阻四。”

方少白暗自苦笑,現實中好像也的確如此。若不是這樣,他又怎會因為一個包袱而到處受人追趕,遭人截殺呢?至於他自己,他倒是沒什麽興趣,或許隻因他原本就不是這武林中的人吧!

聽得南宮嫿又道:“你小子當真以為天下有這等好事麽?若不是為了治你身上的傷,我才不會帶你到這兒來!”

方少白一愕,不明白她這話是什麽意思。

南宮嫿忽然長歎一聲,喃喃自語道:“也不知當年師父她老人家創出這套九微冥清訣,實是花費了多少心血!”語聲中滿含追思和喟歎。

頓了頓,語聲轉硬,又道:“你小子想要早些下山的話,就趕快依照上麵所言,運功練習。這套心法原本是我師父為了治療淩煙寒空掌所致內傷而創。到得後來,師父她刻苦專研,加以修繕,就不單單隻是淩煙寒空掌,其他掌力、勁力所導致的內傷,它也一樣具有奇效。隻要受傷者修練得當,短時間內便可痊愈。”

方少白聽著南宮嫿的話,心中疑雲驟起。待她說完,方才問道:“姑娘,我記得那日終南山上,少林寺無因大師曾說過那淩煙寒空掌乃是你先師尹老前輩所創,是麽?”

南宮嫿點了點頭,道:“不錯。”

方少白又問:“那你說牆上這套九微冥清訣原本是你師父為了治療淩煙寒空掌所致內傷而創,這又是什麽緣故?你師父她既是這套掌法的創始人,就應該不會被他人用此掌法打傷。那她創造出這套治療內傷的心法有何意義?莫非……莫非她打傷了別人,然後又要去救那個人?可是那人是誰?姑娘你怎麽會說尹老前輩為了創出這套心法,不知道花費了多少心血呢?”

對於方少白這些問題,南宮嫿實不知該如何回答。

這套心法是她師父尹洛冰年輕時所創,其中的內情,她並不清楚。她隻是曾聽師父提起過這套九微冥清訣。但她與方少白一樣,今天也是第一次進入到這個密室,第一次看見這牆上所刻的字跡。因為她師父雖然對她提起過,卻從未將這套心法授予門下任何一個弟子,包括南宮嫿。

關於這密室的一切都是她師父臨終時方才告訴她的。尹洛冰歎息著說道,她原本是打算將這套心法隨同自己一起帶到地下。可是想來想去,終於還是決定將之告訴南宮嫿。畢竟這是她花了無數的心血創出來的,在她死後,世上從此再無人知曉未免覺得可惜。

尹洛冰告訴徒兒南宮嫿,如果她哪天需要,便可進入此密室自行學習。但是,此事不宜讓太多人知道。一來是因為此心法係屬上乘武學,如若被居心不良的人學了去不免遺禍一時;二來……二來怎麽樣,卻沒有說下去。

南宮嫿看著師父哀怨的神情,她不說她也大概猜到了幾分。她跟了師父這麽多年,師父從未將之傳人,並且直到死才向她吐露心法的所在。

她又清楚地記得,師父每每向她提起這套心法之時,臉上神色異常,滿含痛苦,經常說到一半就不繼續說下去了。她憐惜師父,所以從不追問那沒說完的另一半。想來,這套心法可能牽係到師父心酸的過往,因此她不願將之傳人,勾起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