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四起的濃霧

葉眠有點想不通。

因為上學的時候,老師說過,這樣的人就算要犯罪,也該是個高智商罪犯,抓捕起來很費功夫。

可他居然自殺式的束手就擒,一絲一毫逃跑的意願都沒有。

隻可惜,沒等她弄清楚其中原因,出警遇上了歹徒,刀光劍影中喪了命。

葉眠想的太過入神了,直到天邊劃過一道狹長的閃電,把她從思緒中喚醒。

抬頭看向門邊搭著的兩支富貴竹,青綠的葉子上還掛著水珠。

葉眠心情很複雜。

江忱不是來興師問罪的,而是來給她送富貴竹的。

換做別人受傷,怕是早就鬧起來了。

而江忱不但沒有斥責她,反而還容忍了她無禮的舉動。

這樣的人,怎麽會變成一個殺人犯了呢?

她不懂。

但她知道江忱受傷了,是那盆擺在窗邊的富貴竹被風吹落的緣故。

傷口……好像還挺嚇人的。

翻來覆去地坐立難安,良心絕不允許葉眠就這麽放任不管。

於是,她慌忙便翻出藥箱裏的消毒水和棉花繃帶藥膏等物,拿起油紙傘踏著雨出門了。

……

夏天的雨水最是充沛,瓢潑大雨把道路衝刷的很幹淨。

這一年的老城區,兩邊的排水設施修繕的還不是特別好,積水可以蔓延至腳腕上。

葉眠舉著油紙傘,小心翼翼地淌著巷道上的積水,勉強往記憶中江忱家的方向走。

穿過一個小賣部,再拐過一棵大榕樹,終於到了記憶中那棟小樓。

葉眠剛湊近大門,就看見江忱站在院子裏。

他側對著她,左手拿著一根白色的布條,用牙齒咬住一端,利落纏上掌心的傷口。

身上的衣服還沒換下來,隻是簡單的洗了一把臉。

很顯然。

眉骨的傷口他沒打算處理,隻任憑雨水順著傷口滲過。

這時,屋子裏走出了另外一個人,是個手上夾著煙燙著卷發的女人,年紀在三十多左右。

穿著一條緊身黃色花裙子,嘴唇厚厚塗抹著一層紅脂,很鮮豔,在這個單調的年代顯得十分風情萬種。

女人撇了他一眼,看見他白淨的衣服上沾著一抹粉紅色的唇蜜,笑道:“喲,好學生也學著街上的混混談情說愛去了?”

江忱沒搭理她,隻是斜眼看著大門右側的那柄小油紙傘在門外猶疑,似乎想要過來又被什麽拌住了腳步。

眉眼清絕間閃過難掩的笑意。

女人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眼中閃過了然,隨後麵露嘲色地猜測:“是葉眠那個小丫頭?你果然跟你那個死爹一樣,就在選女人這方麵有本事,怎麽?你這傷是替人出頭來的,人家主動親你了?”

葉眠在門外眨了眨眼睛,這女人是在口出什麽狂言。

但這是人家私密的對話,她又不好衝進去辯解,隻能眼巴巴地聽著。

江忱已經開了口。

他轉頭看著女人,語氣淡淡,“董玉蓮。”

女人愣了愣,自從來到江家,這個繼子就一直喊自己阿姨,或者幹脆不喊人,這還是第一次,他連名帶姓地喊自己名字。

董玉蓮還想再開口,下一刻看清江忱,就再也不說話了。

江忱偏著頭,手上沾著血。

眼裏是又寒又冷的光。

董玉蓮在他森冷的目光中,第一次感覺到了畏懼。弱狗急了要跳牆,更何況這個少年從來不是弱狗。

他個子很高,偽裝之下渾身都是戾氣。

董玉蓮退了一步,“嗬,生什麽氣啊?我也沒說什麽不是?我出去了,家裏沒錢了,要吃飯自己想辦法。”

說完,便撐起傘走了,細細的鞋跟敲打著地麵,回**在老區的舊巷裏。

葉眠不明白為什麽裏麵的火藥味忽然燃起來了。

眼下卻更不想與女人撞上,便快速躲到一邊,緊緊握著油紙傘的木杆。

順著雨水濺起的角度。

她聽見二樓不知道哪家窗戶傳來一聲尖銳的諷刺,故意拉大嗓門,生怕別人聽不見似的,“也不知道江家那娘們兒怎麽想的,都當人家繼母的人了,還整天妖裏妖氣的勾搭男人,像什麽樣子?”

有人辯駁,“行了,管別人做什麽?又不是親媽,人家有什麽義務管池家那小子啊?他爸都丟下娘倆跑了,繼母肯帶著就不錯了。”

“你這說的什麽屁話?”女人似乎很不服氣,案板敲得震天響,“沒有義務就別住人家的房子啊?我看她也沒管過那孩子吧?還時不時趁人上學帶男人回來廝混,那孩子保護她還被她臭罵一頓,要不是人孩子肯學好,指不定就學歪到哪裏去了呢,這就是個狐狸精,飯都不給這孩子吃,孩子餓的恨不得去撿垃圾,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黑心爛肺的,偏偏來禍害一個孤兒。”

這一聲比剛剛的譏諷還響亮,加上老樓的隔音都不怎麽好。

“孤兒”兩個字咬著重音飄的老遠。

葉眠忍不住北麵的小樓看去。

雨霧兩兩相侵,他孤身佇立在簷下,默默的聽著。

他可是江忱啊……

就算後麵犯了錯,但那也是白手起家的狠厲絕色,權貴到連市長都需要給麵子的大人物。

眼下,他過得竟然是這樣的生活嗎?

風吹進眼睛,有些淺淺的澀意。

……

雨聲不曾停歇,江忱聽見院子裏傳來輕快的腳步聲。

緩緩抬眸,對上了少女複雜的眼神,以及少女眼尾的一點點紅痕。

躲著偷聽了那麽久,還是進來了。

他這樣想。

葉眠的長發隨意卷成了發髻,穿著貼身素雅的小裙子。她所有的衣服都是時興的款式,也足以讓她的年少時期在老區閃閃發光。

這一小段距離,葉眠走的特別緩慢。

她地抬起頭,第一句話就是道歉,聲音細柔軟綿卻十分誠懇,“江忱,我是來給你道歉的,對不起,我家的富貴竹沒放好,砸到你了。”

其實葉眠還猶豫著要不要說一句,對不起,還害得你被你繼母誤會了。

可這麽說好像又不太合適,就像她有意在偷聽一樣。

而後,沒等少年回答。

她遞過自己手上的小籃子,“這是紗布和藥膏,你的傷口處理一下吧,淋了雨容易感染。”

離得近了,葉眠還聞得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氣,更加愧疚了。

江忱落過來的目光深沉筆直,他淡淡地接過籃子,拿出裏麵的外傷膏藥,一絲不苟地將膏藥擠在指腹上。

垂眸看向葉眠站在雨裏,手上的動作頓了頓。

他薄唇輕啟,腔調寡淡的似流水:“進來躲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