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十八歲的你

六月初四的時候,江忱來溫大見了葉眠一麵,說要去江城了。

葉眠倒是沒有意見,她畢業之後,應該也要回江城了。

但是那種命運齒輪扭動的節點,讓葉眠心驚。

畢竟上一世,就是在江城……

夏季燥熱,雨水一如常年一般充沛。

仿佛春天沒來的急下的雨,都落在了這個季節。

一連兩天都是夜間降暴雨。

溫度沒有下降多少。

反正無形中讓人覺得悶熱。

悶得路邊的小狗,都愁眉不展地趴在地上掃尾巴,嘴角耷拉著無比厭世。

因為傅子衡那個變態,葉眠這段時間不再去自習室看書了,下了課後要麽回寢室,要麽去工作室,偶爾也會出去逛逛街。

在溫大最熱而寢室空調壞掉的時候,她難得的選擇了回雲歌湖的公寓住。

距離畢業越來越近,她心裏說不出的複雜。

還剩一年多。

最後的一年多。

她無法與旁人言語自己知道的過往,也不能告訴江忱上一世他即將麵臨的事情。

因為這一世的所有事情變化都太大了,比如江忱父親死亡,比如她和江忱談戀愛,比如她人生中許多重要節點都未能和前世一樣重疊。

且還有太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無法確定那種事情會不會再次發生。

最起碼,她得等到那天才能確認。

因為有了恐懼。

等待才是最難熬的。

葉眠躺在公寓柔軟的大**,旁邊放著她新買的梔子花束,在濕熱的夜風飄散出濃烈繾綣的花香。

這種味道能讓她心安。

智能音響播放著舒緩的音樂。

空**的房間,

視頻通話準時響起。

晚上十點鍾。

葉眠不用看都知道是誰。

她把手機拿出來點擊接通。

江忱那張臉出現在手機屏幕前。

他似乎是剛結束工作,已經洗漱過了,頭發自然的垂落下來,有些微濕,遮蓋住眼睛,加上他眸色本就淺淡深邃,五官輪廓分明,比平時那種溫和感多了些神秘的味道。

看見她身後的背景變化,不再是學校宿舍裏逼仄的陽台,江忱眉梢微微一揚,“今天不在學校住了?”

葉眠點點頭,伸手去摁停音響的控製鍵,怎麽都摁不到,她調整音量至靜音,“嗯,學校今天停電了,聽說是昨晚的暴雨吹倒了樹枝,把宿舍樓好幾處的電線都壓斷了,還挺難修。”

江忱拿著杯熱茶,手邊還擺放著金融雜誌,聞言溫和的眉眼彎了彎:“明天我讓人送你去學校。”

“千萬別。”葉眠猛搖頭:“你讓人家好好上班吧,我自己可以去。”

葉眠說完,想起小區樓下那輛停在樹叢下,還在不斷積攢落葉灰塵的勞斯萊斯。

忍不住說道:“不讓你還是讓人來一趟吧。”

江忱:“嗯,好。”

葉眠繼續說:“不是送我,是讓人來把你留下的車開回去,我平時也用不著,這樣的車,開起來還是太高調了,我之前一直說要買車,可惜沒有時間,等我回江城了自己買一輛。”

“嗯?高調嗎?”江忱目光稍稍一頓,“我買的都是低調的車型。”

“高調。”葉眠說:“牌子高調。”

不可否認江忱是混金融圈的,平時出入乘坐這樣的名車是屬於低調的,但她總覺得不是自己買的車,開起來有點狐假虎威。

臨近考試了葉眠複習的任務很重,她跟江忱聊了一會兒,就翻開自己的筆記瀏覽了起來。

窗外的雲層黑壓壓的一片,平時明銀色的月光銷聲匿跡了好幾天。

又是一個隨時要下雨的夜晚。

蟲鳴聲格外喧囂。

她把江忱的鏡頭放在桌子側方的手機支架上,偶爾能聽見江忱那邊傳來的新聞的聲音。

她眯了眯眼睛。

忽然覺得仿佛回到了那個夏天。

她跟江忱也是這樣連著視頻學習,不過那會兒因為趕進度,學習心態更加痛苦一些。

她放下筆,起身從櫃子裏拿出那本被她收好的學習筆記,悄悄放到鏡頭前麵,給江忱看。

“你看,你的學習筆記,高三那年你給我的,你還記得嗎?”

江忱眼神從電視上收回來,落在那本半新的筆記本上。

少女的話讓他想起那段嚴重睡眠不足的時光。

他嘴唇微微彎著,嗓音混著低笑:“你還留著啊?”

葉眠點了點頭,杏兒眼轉了轉,“畢竟是年紀第一的大佬特意給我連夜寫出來的,我肯定要留著的,你說是不是?”

這一句話,葉眠說得很輕鬆,也很篤定。

她盯著江忱的反應。

想要通過二十多歲的江忱,去窺探和感受……那個十八歲少年悄無聲息的心意。

江忱坐在寬厚的沙發上,手指摸索著手邊的佛珠,他低頭看著一臉溫柔笑意的姑娘。

心裏有種微妙的感覺。

他的年少是隱忍的,所有的時間都要用來換取少得可憐的金錢,在那些時常餓肚子餓出胃病的日子裏,他時常取笑自己,連飯都吃不起了,還去做這種事情。

後來傻事做多了,笑的也多了。

他又覺得也挺好。

起碼日子不會太難熬。

那時的他,又覺得自己無能。

別人隨手就能給予的東西,花光了他所有的精力。

所以他羞於承認。

他還在笑,看著屏幕對麵,那雙一瞬不瞬盯著自己的杏兒眼,原本就溫和的眉眼變得更加柔軟,像是在對自己的過去說:

“嗯,特意寫的。”

葉眠眯起眼睛,輕輕開口:“我會好好保管的,謝謝十八歲的江忱。”

窗外的水汽隨著夜色變得更濃稠,頃刻間有雨拍打在窗沿上。

葉眠時常覺得這一晚上,很神奇。

或許是雨聲來得太過湊巧,又或是霧氣迷了眼睛,她仿佛真的在江忱的眼裏,看見了那個十八歲少年,最真摯卑微的感情。

江忱笑著點頭,心中關於年少的情感隱隱顫動,看向她時眼神溫和地不行,“所以二十二的歲葉眠,下雨要記得關窗。”

葉眠這才反應過來,窗子外的雨水已經刮到了書桌前,淋到了梔子花的花瓣上。

葉眠片刻睜大眼睛,伸手去夠外廓的窗角,手肘忽然碰到梔子花的花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