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人情

白玉天出得知府衙門,四圍掃看一眼,見無異狀,話別大門守衛,放寬心情離開府衙,腳步聲相隨一路。

夜色已深,萬籟俱寂,白玉天不想讓謝慕白、汪員外久等,腳下運入真氣,淩空躍步前行,身前的房屋好如山丘,身下的街道好如溪澗,一掠而過,與月共舞。

不過一頓飯的功夫,汪府大門閃入眼前,白玉天沒做他想,繞到圍牆邊,輕輕一個縱躍入得府內,朝後堂尋去。

後堂燈火通明,汪員外陪著謝慕白坐於堂上,以品茶、聊天來消減著心中憂慮。見白玉天笑容滿麵地走了進來,駐留在心頭的霧氣瞬間蒸發,起身相迎。

白玉天走到兩人跟前,在謝慕白的下首坐了下來,接過管家遞來的茶杯,三四口喝下,一滴不剩,順手將茶杯遞還給管家,打開笑容等著被問話。

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汪管家大戶人家出身,參悟人情世故幾十年,深諳其理,無需汪員外示意,很是自覺地端著茶盤離去。

謝慕白見管家走出了客廳,輕聲問道:“知府大人有沒有看在汪員外的情麵上,請你喝杯見麵茶,或是喝杯辭別酒?”

白玉天笑答道:“他有這麽想,我豈能讓他這麽做。”

汪員外笑道:“知府大人官威一身,你不請自去,沒被亂棍趕出府衙,還能有機會開口說話,已是非凡禮遇,那裏還用得著茶酒相待。”

白玉天微笑道:“還是員外想的周到。”

謝慕白問道:“官威三千丈,不速之客切莫闖。你一個平頭百姓,是怎麽給自己贏得說話機會的?”

白玉天答道:“他官威蓄養三千,我霸氣外泄一萬。先一招淩空取物,讓他投鼠忌器;再一招洞悉內情,讓他謹小慎微。兩招比劃一過,他雖心有不甘,又自問不是敵手,勉為其難地讓我留下來說說話了。”

汪員外道:“白少俠,看你這般歡喜,知府大人定是答應派兵相助了。”

白玉天笑答道:“要了二十個捕快,外加二十套捕快服。”

汪員外疑慮道:“白少俠,徽州府一向太平無事,那些捕快養尊處優慣了,哪是那些亡命之徒的敵手,你這那裏是在給自己找幫手,分明是在給自己增添包袱。”

白玉天道:“員外,屠龍會之所以能在江湖上橫行無忌,還不被人發現其行蹤,雁過無痕,不過是打著幫朝廷清除異己的旗號,當地官府對他們不僅敬畏幾分,還暗中替他們的惡行善後。此次讓徽州府派出捕快相助,意在告訴那些心懷不寧的亡命之徒,屠龍會跟官府並肩作戰的時光已一去不複返了,是時候為自己重尋出路了。”

汪員外道:“就怕他們愚不可及,看不出你們的良苦用心,冥頑不靈。”

白玉天道:“員外,你多慮了。好些人當年都是俠客豪傑,表麵上跟著屠龍會到處作惡,內心裏卻對屠龍會恨之入骨。他們加入屠龍會成為其殺手,不過是深知屠龍會勢力龐大,還有官府暗中相助,僅憑他們一己之力實難與之對抗。為了不玉石俱焚,隻好留著善心做著壞事,實屬被逼無奈之舉。現在有機會擺脫惡魔,複歸正道,為自己贏回往日的俠骨豪情,那有不樂意的道理,定是一點就通,一說就明的。”

汪員外歡言道:“還好白少俠你對他們了解甚深,如此信任,不是我汪某人今晚就得吃飽了撐著,杞人憂天一晚了。”

白玉天笑道:“員外情深義重,一心為家人族人的安危著想,晚輩日後得好好向員外學習學習才是。”

謝慕白起得身來,道:“員外,今日多謝伸出援手,日後若有用得著我謝慕白的地方,盡管開口,不用客氣。告辭!”

“舉手之勞而已,謝大俠切莫放在心上。好走!”汪員外起得身來,將兩人禮送出廳,喚來汪管家相送兩人出府。

謝慕白帶著白玉天向汪員外行過辭別之禮,跟在汪管家的身後,出得汪府。三人一個拱手禮話別,汪管家關好大門,留給謝慕白、白玉天一條靜寂的街道,偶爾迎來幾聲大戶人家的狗吠聲。

兩人一陣快步,就差幾百步到達客棧,一過巷裏飛來一物,白玉天聞聲接住,原來是一個紙團,朝巷子快速看了一眼,不見人影,也就不在意,繼續往前走。回到客棧,入得廂房,打開來一看,上邊寫著:梓源動手,切莫大意。

白玉天將紙條遞給謝慕白,問道:“謝老,梓源何地?”

謝慕白答道:“那裏人煙稀少,多是山,峽穀一條。”

白玉天微微一笑,說道:“那是殺人越貨的好地方,便於隱秘行蹤。不過也好,正好可以將他們團團圍住,叫他們插翅難逃,有來無回。”

謝慕白道:“事成之後,你打算怎麽處理此事?”

白玉天笑答道:“死者讓捕快帶回徽州府,明示天下,即可對屠龍會來個敲山震虎,順便也給朝中那些相幫屠龍會的官員提個醒,屠龍會已經是敵非友,為日後鏟除屠龍會求個師出有名。”

謝慕白歡歡一笑,道:“你小子,讓捕快搬運屍體,想的倒好。那借用那二十套捕快服,又是怎麽回事?”

白玉天笑答道:“知州大人為求自保,都不敢派官兵相助,別說那些毫無背景的捕快了。既然他們暫時都不敢跟屠龍會正麵為敵,我何不借用一下他們的那身虎皮,讓我們的人穿著去正麵應敵,既能讓他們心無憂慮,又能達到我們想要的效果,可謂是一舉兩得。”

謝慕白將紙條放到燈火上燒了,伸了一個懶腰,用手輕輕捂了捂嘴,很是疲累地說道:“既如此,那就趕緊睡吧!少不了一場惡戰,得好好養足精神來,別到時對著那些殺手打哈欠。”

“好,一覺睡到天明。”

白玉天走到門邊栓好門閂,見謝慕白已然躺下,將燈火撥小了來,爬上床躺好,純陽真氣遊走全身,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寅時已過,卯時以來,一聲“鶯鶯,不要!”嚇醒了謝慕白。

謝慕白坐起身子,借著微弱的燈火,隱隱看到白玉天平躺在床,額頭爬滿汗珠,手兒偶爾抓向空中,嘴裏時不時呼喊著“鶯鶯”二字,像似做著惡夢,夢境中十分痛苦。

謝慕白起得床來,走了過去,見白玉天的腰間劍傷處紅了一小塊,輕輕搖了搖,將他喚醒了來,輕聲問道:“你這是怎麽哪?”

白玉天蘇醒過來,坐起身子,極為難受地答道:“前輩,我剛才夢見崔鶯鶯了。隻見她頭發淩亂,花容失色,手中握著一柄斷劍,破損的衣衫迎風招展,被成百上千的武林好漢圍在戰圈當中,左衝右突難破重圍,眼神間滲透著鮮血,極為無助地瞧望著我,除了失望,就是絕望。”

謝慕白見白玉天腰間的傷口還在滲透著血,定是由於傷口的緣故才做著惡夢的,不以為意地說道:“那崔鶯鶯跟你有什麽關係嗎?”

白玉天軟聲答道:“她是我磕過頭的妻子。”

謝慕白很是迷糊,道:“那張燕燕姑娘呢?”

白玉天小聲答道:“她深愛著我,我也想深愛著她。”

謝慕白噓噓一聲,道:“小子,你今年才多大?”

白玉天道:“我也不知道,隻是情難自禁,糊塗人做著糊塗事。”

謝慕白道:“聽你方才夢中言語,不僅放不下崔鶯鶯那個姑娘,還非常害怕她,將後打算怎麽辦啊?世間沒有兩個正妻的,最多一妻多妾。”

白玉天道:“前輩,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

謝慕白見白玉天滿眼無知,微微搖了搖頭,撇開話題,輕聲問道:“你剛才說,夢見崔鶯鶯遭無數人圍攻,究竟是怎麽回事啊?”

白玉天答道:“我也不知道,隻見一位老者一劍朝她背後刺去,她毫無防備地被刺中,倒在了血泊中,將我從夢中嚇醒過來。”

謝慕白不解,問道:“她是什麽人啊?用得著成百上千的人圍攻嗎?”

白玉天道:“聽我師兄秦浩明說,她娘董曉婉是白蓮教的教主。”

謝慕白道:“白蓮教!”

白玉天問道:“前輩,你也知道白蓮教?”

謝慕白道:“有什麽不知道。白蓮教一開始叫白蓮社,大部分教眾都是苦命人出身,因不滿被人欺壓,抱團取暖,慢慢發展成了一個教派。不過近些年來,他們好像忘記了建立教派時的初衷,手中沾滿的大多是正道人士的鮮血,漸漸成了武林公敵。你最好不要去招惹他們。”

白玉天道:“可崔鶯鶯是我的妻子,我不去招惹他們怎麽能行呢。”

謝慕白道:“孩子,放不下又能怎樣,世間最好的規則莫過於趨利避害。你若背道而馳,不僅消滅不了屠龍會,還會成為武林公敵,獲得一個群起而攻之的慘淡下場。對我們這些下等百姓來說,與其轟轟烈烈而死,不如畏畏縮縮而活,留著渺小之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白玉天道:“可鶯鶯不僅僅是我的妻子,還是我師父崔永月的女兒,我有負於她,不僅負了自己的一片情意,還有負於我師父崔永月,我日後拿什麽來過好我這平凡的一生。”

“睡吧!世間情意,尋求難,了卻更難,一切當隨緣而興,隨緣而滅。希望一覺睡醒,什麽都煙消雲散,什麽都不記得了就好。”謝慕白看著白玉天那一眼的迷茫,也不知道說什麽好,隨口說了一句後,轉身走回自己那張床,慢慢躺下,輕閉雙眼。

白玉天見謝慕白不一會兒就打起了呼嚕,身心雖被孤獨與寂寥包裹,卻也找不到分享之人,心有不舍躺了下來,雙眼展望著一些迷迷糊糊的願景,終因不堪重負,一不小心睡了過去,心中煩惱隨之不翼而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