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托孤

乾清宮暖閣中燈火通明,大明天子朱由校斜靠在軟榻上,剛剛的幾句話語令其胸腔中好不容易方才壓下去的癢意再度湧現,不由得胸口不斷起伏,劇烈的咳嗽起來,額頭上冷汗直流。

跪坐在禦榻一側的皇後張嫣見狀膝行兩步,自懷中掏出綢絹,小心翼翼的擦拭著自己丈夫額頭上的汗水,眼眸深處閃爍的晶瑩也是緩緩墜落。

\"陛下,歇息片刻吧。\"

望著自己丈夫愈加慘白的麵孔,張嫣不由得悲痛出聲,許是因為宮殿中過於安靜的緣故,其清婉的聲音竟是在眾人耳畔旁回**了許久,平添了幾分悲切。

\"東廠提督\"此時也是麵露關切之色,陰霾的目光中難掩哀傷,輕輕的摩挲著大明天子的後背,希望能夠讓其舒服一些。

\"咳咳..無妨。\"

\"朕時日無多..\"

衝著自己的結發妻子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臉色已是有些蠟黃的大明天子吃力的擺了擺手,聲音比之剛才更加虛弱。

聞言,皇後張嫣臉上的悲色更甚,微不可聞的啜泣聲再度在幽靜的乾清宮暖閣中響起;其餘伺候的宮人內侍更是屏住了呼吸,不敢發出半點聲響,就連\"廠督\"也是微微低下了頭顱。

\"吾弟,近前來。\"

不多時,大明天子有些虛弱的聲音自軟塌上響起,憔悴不堪的臉上更是湧現了一抹若有若無的歉意。

這些年,他一直沉迷木工之事,既疏於政事,導致遼鎮局勢日漸萎靡;也沒有盡好一個兄長的責任,看顧好麵前這個有些稚嫩的幼弟。

眼下更是要將內憂外患的大明交到麵前這個少年人的手上。

也不知道等到了九泉之下,自己的父皇和皇爺爺會不會怪罪自己。

\"皇兄..\"眼眶通紅的信王朱由校聞言抬頭,膝行了兩步,使得大明天子有些枯槁的雙手能夠觸碰到自己的身軀,心中的酸澀也是愈發濃鬱:\"皇兄還是好生休養才是。\"

\"癡兒..皇兄不行了。\"

天子朱由校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吃力的擺了擺手,止住了兩側正欲起身的皇後張嫣和\"廠督\",聲音愈發虛弱:\"吾弟,當為堯舜。\"

一語作罷,不待麵前的幼弟有所反應,禦榻上的朱由校便是有些吃力的扭動了一下身子,一臉不舍的望著梨花帶雨的皇後張嫣說道:\"中宮配朕七年,常正言匡諫,獲益頗多。今後年少寡居,良可憐憫,吾弟當善事中宮。\"

嘩!

剛剛還在低聲啜泣的皇後張嫣聞言便是放聲大哭,直令得暖閣內默不作聲的宮娥內侍都是不由自主的紅了眼眶。

輕輕拍了拍自己結發妻子的柔荑,朱由校轉而扭頭看向另一側,始終一言不發的老太監,臉上露出了一抹思慮之色,像是在權衡著什麽。

良久,氣若遊絲的朱由校微微一歎,在\"廠督\"有些錯愕的眼神中,朝著頗有些\"不知所措\"的信王由檢說道:\"吾弟,忠賢恪謹忠貞,可計大事。\"

轟!

大明天子的話語雖然虛弱,但在\"廠督\"聽來卻是猶如驚雷一般,令其多日以來的\"提心吊膽\"終於有了一個發泄口。

\"陛下隆恩,奴婢惶恐。\"

話音剛落,這位權傾朝野的\"九千歲\"便是一個頭,重重的磕在地上,直令得暖閣中上好的蘇州方磚都是隱隱作響。

待到其有些艱難的抬起頭後,臉上的淚痕赫然映入眾人眼簾,臉上的褶皺也是在輕輕的抖動著。

他自幼進宮,於宮中沉淪多年,也不過是紫禁城中眾多籍籍無名的內宦之一。

是憑借著眼前這位行將就木的少年天子的信任,他方才能夠由一名\"天子家奴\"一躍成為大明的\"九千歲\"。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現如今,少年天子即將撒手人寰,卻依舊不忘為其安排\"後路\",怎能不令其心神激**。

\"趁著朕今日精神尚好,讓閣臣們進來吧。\"

已是行將就木的朱由校精神早已不濟,但望著身前不知所措的幼弟,其心中罕見的浮現了一抹\"擔當\",強撐著朝著身旁眼含熱淚的廠督吩咐道。

或許是知曉天子已是\"強弩之末\",正在默默啜泣的廠督也顧不得再\"惺惺作態\",草草的衝著天子行了一禮之後,便是轉身朝著遠處乾清宮緊閉的朱紅色大門而去。

見狀,皇後張嫣也是默默的停住了哭泣,一臉悲切的望著自己麵如枯槁的丈夫。

而朱由校也像是猜到了自己結發妻子的心事一般,有些艱難的伸出了枯瘦的手臂,與張嫣遞過來的玉手緊緊的握在了一起。

\"臣,黃立極,李國普,張瑞圖,施鳳來,見過陛下。\"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不多時,鴉雀無聲的乾清宮暖閣中便是響起了一道刻意被壓低了聲音的山呼聲。

正在閉目養神的天啟皇帝有些疲憊的睜開了眼睛,望著跪在床榻前的四名文官,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諸位愛卿來了。\"

聞言,跪在正中的內閣首輔黃立極便是膝行了兩步,好似準備進言,但卻被朱由校擺手拒絕。

\"朕時日無多,長話短說。\"

\"吾弟自幼聰敏,日後當為堯舜,還望諸位愛卿盡心輔佐。\"

輕輕的拍了怕自己幼弟的臂膀,大明天子朱由校目視著麵前的幾名閣臣,聲音雖是微弱,但卻不容置疑。

\"臣等,遵旨。\"

稍微的錯愕過後,暖閣中的四位閣臣便是躬身稱是,早在剛剛進到信王進宮的時候,他們便是猜到了這種結果,隻是沒有料到天子的決心竟然如此之大。

\"吾弟,為兄怕是時日不多了,也來不及冊封你為皇太弟了,莫要見怪。\"

聞聽此話,信王朱由檢臉上的悲傷更甚,聲音中更是充斥著毫不掩飾的哭腔:\"皇兄..\"

\"好了,這幾天便在宮中歇著吧。\"

\"莫要望了為兄對你的叮囑。\"

將一切都交代完成以後,禦榻之上的朱由校長舒了一口氣,隨後也不待麵前的幼弟和不遠處的閣臣有所反應,便是默默的閉上了眼睛,臉上滿是疲憊之色。

見狀,信王朱由檢強忍住心中的悲切,默默的躬身行禮之後,便是在身旁宦官的帶領下,步履蹣跚的朝著外間走去。

許是心神過於激**,朱由檢全然沒有注意到身前為他引路的,乃是權傾朝野的\"九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