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 北歸洞房
沐雲薑醒來,已是第二天晌午時分。
她猛得驚坐起,發現自己在馬車裏,身邊是陪著自己的素月,卻不見蕭祁禦。
她突然就記起昨晚上那場大火,火光衝天,燒亮半座皇城,鳳衛把那小院圍得密不透風,根本沒有人能逃脫出來。
“蕭祁禦,蕭祁禦……”
她喃呢著叫了幾聲,拍開簾子看到馬車好像走在郊外的官道上,連忙問:“我們這是去哪裏?”
“姑娘,我們這是要回大涼……姑娘,姑爺他……”素月想要解釋。
但是沐雲薑卻突然厲喝起來:“為什麽不經我同意,擅自作主帶我離開金京……那場火不可能就這麽把他燒死的。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我不能拋下他不管的……給我調轉車頭馬上回去……聽到沒有……”
她和素月素來關係親厚,但是今天,她不由自主竟衝她吼了起來。
並且,她還撲出去,厲聲喝起了正在駕馬車的崇八:“停車,停車,馬上給我停車……”
車停了。
崇八轉過頭來:“姑娘……”
“我說什麽,你聾了嗎?調頭,馬上調頭……”
這一刻的沐雲薑顯得極不講道理。
“不準。”
馬車後麵,走上來一匹馬,馬上之人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師父。
沐雲薑不覺一怔,鼻子一酸,委屈巴巴地叫道:“師父,我必須回去,蕭祁禦……”
“他已經先你一步北上了。三仙守著他呢!死不了。”江天橫了她一眼,一臉無奈道:“剛剛醒來,問都不問清楚,就吼素月。素月現在好歹也是一樓之主。凶成這樣,小心她再也不理你了……”
啊?
蕭祁禦沒事?
沐雲薑呆了好一會兒。
“可他……是怎麽逃脫出來的?”
她一臉懵懵的,不知道自己暈過去後,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我在鳳衛到達之前就把蕭祁禦救出來了。”
江天哼哼了兩聲:“本來是不想救的。但想想,你這丫頭不能平白無故當了寡婦。休了他可以,寡婦我們不能當……”
沐雲薑捂著嘴,終於相信這是真的,連忙叫道:“謝謝師父!”
“謝就不用謝我了。好好躺著休息……素月,把你家姑娘拉進去,崇八,走起來……”
江天很威嚴地吩咐完,就先一步走到了前麵。
“姑娘,你再休息一下……”素月扶沐雲薑躺回去,還扯過裘氅把她裹住。
“素月,對不起啊,剛剛我不該對你大吼大叫的!”沐雲薑抱住素月,真心地道起歉來。
“都是素月不好,是素月沒及時說清楚……”素月一臉內疚:“素月還把姑娘打得到現在才醒過來。”
“那是……那是我兩宿沒睡好導致的,和你沒關係……”沐雲薑心裏還是在擔心蕭祁禦:“素月,為什麽要分開走?”
“太後下旨,要嚴查出城人員,特別是夫妻檔,丈夫在生病的,都得拿住細細地查看。所以,江天師父就讓三仙帶著姑爺先走,我們隔了兩三個時辰再上路。你放心,天黑後,我們會在白雲城會合……到時你就能見到姑爺了……”
素月把之前發生的事,簡單說了說。
沐雲薑心頭越發鬱悶,太後這麽針對蕭祁禦,這是希望他死得不明不白。
反正,在明麵上,蕭祁禦並不是送親使團的使臣,稀裏糊塗死在大齊,大齊可以死不承認的。
想想真是後悔,真不該給藥。太後這種人,把國家看得這麽重,一定希望大齊可以變得弱一點。蕭祁禦死了,那與大齊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她把頭靠在素月身上了,想了好一會兒,才打量起素月,和平常穿得一模一樣。
“姑娘看我作甚?”
“冥樓拿下了?”
“嗯。”
素月表現得很風輕雲淡,一也都不驕傲。
雖然這是沐雲薑意料之中的事,但看到事情真成了,心下還是很高興的:“恭喜啊,新樓主。”
素月挺無奈的:“姑娘,別逗我了。我是為了你才去接管冥樓的。要不然,我才不會回去呢……”
“那有沒有查到什麽特別重要的新線索……冥樓一直在和大涼的誰在暗中往來?”
“一個是鍾回。另一人叫雷士誠,是老樓雷冥認養的一個義子,具體長相不知。隻知道他住在天都城內一座茶室內。一些刺殺的任務,就是這兩個人和冥樓聯係的。”
素月回答道:“但既然我現在成了新樓主,那個雷士誠應該已經藏起來。回京後,我們肯定是找不到這個人了。至於鍾回。又跑了。”
沐雲薑想想就鬱悶,怎麽回回都遲了他們一步。
她不由長長歎氣,賴在素月身上不想動了。
素月摸摸她的頭:“姑娘別急,咱們慢慢來,總有一天能把他們全給一網打盡的。”
隻是,這一天,也不知什麽時候能到來。
*
晚上,他們抵達了約定的白雲城匯合地點,結果蕭祁禦一行人竟沒在這裏留宿。
鬼仙留下了話:“白雲道觀中藥材眾多,我帶這小子去白雲道觀了。”
白雲道觀在白雲城北,馬車趕過去至少兩個時辰,時,沐雲薑他們已經趕了一天,大家都又餓又累了,實在不宜再趕路。
於是,沐雲薑忍著北上的想法,就地住店,用膳,休整一晚,明日再上路。
第二天,近中午時辰,來到白雲道附近,一進道觀,沐雲薑就遇上了一個熟悉的人——她的師兄樹華。
“樹華師兄,你怎麽會在這裏?”
樹華看著這個漂亮的小師妹,噔噔噔跑近,微微笑:“我和觀主是朋友。聽說觀主最近身體不大好。就過來看看。正好遇上了鬼仙說要給一個病人治病,我手上有一些藥草,正好派上用處。那個人,好像正好是你的新婚夫君吧!”
沐去薑一聽,“他在哪,在哪……快帶我過去。前天他被人害得毒發了,我都還沒見過他。快快快,師兄快帶我去……”
她催得可厲害了。
樹華直搖頭:“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心裏全是那個男人。”
沐雲薑嘻嘻一笑:“快嘛……我已經等不及了。”
一行人往道觀的客房處走去。
來到一間簡樸的房間,沐雲薑第一時間就看到了蕭祁禦。
室內很暖和,他被脫了上衣坐在**,額頭上全是汗珠子,鬼仙在邊上為其行針,而地仙和天仙則在邊上守著。
沐雲薑想撲上去查看,卻被天仙和地仙攔住。
地仙衝她噓了一聲,“沒事沒事,有鬼仙在,你男人暫時死不了……出去等著吧!”
沐雲薑哪肯走,就在邊上杵著,眼巴巴望著,順道取取經——這個鬼仙,還別說,雖然是個洋人,但是針炙之法,實在是行得妙。
一個時辰後,鬼仙收了針,沐雲薑上去給蕭祁禦穿好衣服,扶他躺好——至始至終,他一直昏睡著。
她給探了探脈,不錯不錯,脈像平穩了,很快就能醒過來。
“謝謝鬼仙前輩給我夫君吃了九轉護心丹。”她思來想去,也就那個什麽丹才會有這樣好的效果。直接就把毒壓住了。
鬼仙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笑嘿嘿道:“喲,小姑娘,眼光不錯,這都看得出來,你家老怪物老說你是天才,還別說,是個小天才……”
沐雲薑瞟了一眼站在門口的師父。
這老東西,平常時候可不會誇她一句的,居然在外頭這麽以她為榮。
“鬼仙,師兄,我夫君的情況,你們都有看過了是吧……有沒有好的法子,助他早點解毒……”
她現在隻想早點幫他解了斷腸丹之毒。
樹華摸著下巴,說:“能解,但是所需藥材我手上沒幾樣,待我去把藥材集齊,半年後吧,應該可以試一試……”
鬼仙卻睨了他一眼:“你那法子,解了毒,也會傷他元氣的,兩三年內下不得榻,形同廢人……”
沐雲薑急了:“什麽法子?說來聽聽。”
樹華就把需要的藥材一一說了,又把解毒的過程也講述了一遍——這法子,比她用的法子激進,但是,他用的藥材比較好找。
她的那個法子呢,比較保守,但是所用藥材難湊齊,沒個一兩年根本不能成藥。於是她把自己的法子也說了說。
樹華聽著點點頭,長歎:“那南海碧瓏草,幾乎已經絕跡,就這麽一味藥草,就已經難如登天,何況還有雪山陰蛇入藥,那蛇奇毒無比,一不留神就會一命嗚呼的。不妥不妥……”
沐雲薑沉默了一會兒,目光閃了閃,想到前世,樹華治好了蕭祁禦,蕭祁禦可沒臥榻不起:
“師兄,我們再想想吧,肯定還有其他法子的。我可以很肯定。回頭我們再好好翻翻醫書吧……蕭祁禦不能癱,否則與國不利……”
*
入夜時分。
沐雲薑守在蕭祁禦床邊,研究著樹華給的藥方,這方子下去,蕭祁禦可能會丟掉半條命。如果在這期間,起了戰事,蕭祁禦根本就不能再上戰場的。
能不能改進?
讓它既能解毒,也不傷他身體?
但一時之間,她沒辦法換掉其中兩味藥草。
思來又想去,沐雲薑愁的頭發都要白了。
蕭祁禦倒是幽幽然醒來了,在發現自己身在何處時,他眯了眯眼珠子,看到了沐雲薑,叫了一聲:
“阿薑?”
沐雲薑忙來到他身邊:“終於醒了,好了好了,沒事了,我們已經從金京城跑出來了。現在在白雲觀。”
“我以為……你出事了……”他伸手握住她的手,目光灼灼地要著她。
“抱歉啊,我被調虎離山了,若不是我師父趕得及時把你悄悄帶了出來,這會兒,你就算不死,也會變成大齊的階下囚。真要是落得那個田地,我要悔死……”
他牽其手,貼在唇上輕輕印下一吻。
“幫我謝過你師父了嗎?”
蕭祁禦輕輕問道。
“嗯。來,坐起來,吃點東西,把藥喝了……”
她去門外,讓素月把溫著的粥給盛來。
喝完粥,又喝了一碗濃藥,蕭祁禦的精神終於好了很多。
夜色已經很深。
蕭祁禦讓她上床歇息,兩個人抱在一起,黏黏乎乎的,經過這一場驚變,他們越發覺得平平安安相守一生是一件何其幸福的事。
“現在身上有力氣了嗎?”
她把素月已經回來的事和他說完了,還說了說雷士誠的事。兩個人嘀嘀咕咕聊了好一會兒。然後,她突然這麽問。
蕭祁禦一怔,在對上她亮晶晶的目光時,心頭一緊:“你想做什麽?”
“要是還沒恢複,我們就在這裏好好養上幾天,不用著急趕回去……”
“還是早早回去的好。鍾回可能在暗中跟著我們呢,萬一他把我們賣給官府,他們再派幾百幾千的軍隊找我們麻煩,我們逃都沒地方逃!”
“也是。”沐雲薑馬上拍拍枕頭:“那就快點休息,靜等藥性起效,明天我們就走,離開大齊,我們還得走上好幾天的路……”
“就這樣?”蕭祁禦慢吞吞地反問起來。
“要不然還能怎樣?”沐雲薑一時沒聽明白。
蕭祁禦不覺幽幽一歎:“沒什麽,睡吧睡吧!”
是他想歪了。
沐雲薑睡下後才回過味來,翹起螓首:“哎,你剛剛什麽意思?”
“我沒什麽意思?”
“你分明是……”
“是什麽?”
沐雲薑湊過去在他耳邊,笑得壞壞的:“你在想入非非!”
蕭祁禦被她笑得暗暗一歎,沒否認:“那又如何?”
沐雲薑瞪他一眼,用手指挑挑他的下巴:“你身子還沒恢複,不許動歪腦筋。”
他的手,卻開始胡亂地動起來,她連忙阻止,“不許亂來。”
“有沒有恢複試一試才知道!”他悄悄在她耳邊說道:“你不期待嗎?”
還別說,她的小心肝,竟亂跳起來。
隨即一吻纏綿,她迷失在了他的熱情當中。
前世,她曾有過很糟糕的回憶,也有過很不堪回首的婚姻生活——所幸,那些過往,如今已在腦子漸漸模糊。
她很肯定,這個男人喜歡自己,她可以全身心地信任他,交給他,和他一起麵對一切。包括這一世,她從未經曆過的夫妻事。
迷迷糊糊中,好似上了雲端,又像沉入了湖底。在無比清醒中,她成為了他的人,而手上的守宮砂一點一點消失了。
是的,屬於他們遲來的洞房花燭,來得毫無預兆,但他們都記住了這一夜,在一個小道觀裏,他們自然而然交付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