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 飛來橫禍
望風坡。
蕭祁禦帶著阿索和阿緒騎著馬,守在三岔路口,望著北方的官道,耐心地等著自己那個古靈精怪的小妻子的出現。
往南的客人,陸陸續續從他們身邊經過,就是不見那張小臉出現在視線當中。
直到一個老乞丐跑向了他們。
大冬天的,這老乞丐竟跑得滿頭大汗的,跑上前一打量問道:“郎君,您可是薑娘子的郎婿?”
蕭祁禦一聽,注意力落到了他身上,忙應道:“正是。”
“薑娘子讓我捎信給您。還說您會給賞銀的。郎君,可有賞銀啊?”
老乞丐一手遞信,一手索要打賞。
蕭祁禦打了賞,接過信,看信封上的字跡,確定是沐雲薑寫的。
他急忙展信一閱,但見上麵寫道:
“夫君大人,為妻賢惠,無一日不掛念你的身體,故決定了,今日先去藥石村尋一些藥草,夫君可先行往邊關而去。十日後我們在邊關碰麵……匆匆留字,勿念,各自珍重。”
唉,那丫頭,怎麽就不按他們計劃好的走呢?
蕭祁禦的眉頭頓時一蹙。
不行的,這一次她是單獨行動,萬一遇上什麽事,那怎麽得了?
他想了又想,轉頭對阿緒說道:“你帶上人,先去邊關,阿索,你跟我走……我們去找王妃。”
“是。”
阿緒和阿索各自應命。
蕭祁禦策馬折回,往藥石村方向而去,走了一段路後,忽想到了一件事:往藥石村去,就能轉道繞去走馬渡。
想想啊,她要是直說她要去走馬渡查找朱珠的下落,他肯定會急的。所以,她這是故意說要去藥石村。
這個孩子,真是的,那地方現在很危險的,怎麽能擅自行動?
他思來覆去想了想,尋了一個小鎮,換了一個打扮再行上路,天黑前正好趕到走馬渡。
這個小渡口也有一個集鎮,鎮上有好幾客棧,走南闖北的人大多都會在這裏過上一夜,明天趕個一天的路就能進京。
蕭祁禦隨便找了一家酒館準備好好吃一頓,誰知道那家酒館上竟有人在打架。
一波蒙麵人,正在打殺幾個唱戲的,見人就殺,手段無比之殘暴,地上已經橫屍好幾具。
那血肉橫飛的畫麵,簡直就是人間地獄。
阿索第一時間衝上去,打飛了兩個殺手。
蕭祁禦衝上了二樓,看到有兩女一男,正在和幾個黑衣人打鬥,為的是保護一個已被打傷的老人,他當即飛進去加入了戰圈。
那幾個黑衣人身手不凡,好在蕭祁禦也功夫了得,加入之後,就把形勢扭轉了。
那些人見情況不對頭,一個個不再戀戰,直接奪路而逃,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蕭祁禦轉頭看那兩女一男,麵生的很,但其中一人的個頭卻是出奇的熟悉,當即叫了一句:
“阿薑?是你嗎?”
小矮子轉頭目光閃了閃:
“居然被你一眼認出來了。你怎麽也跑來了?”
沒錯,小矮子就是沐雲薑。
另外兩個不是別人,一個是素月,一個是崇八。
沐雲薑悄悄離開王府後,一路往南而行。
路上,她考慮了一下,決定先去一趟走馬渡,然後去一趟藥石村,想去問問那裏的藥商,有無自己想要的藥材。
到了走馬渡,就遇上了前腳剛到這裏的素月和崇八,於是,他們一起住了店,打聽著要去孟老板的戲班子上聽戲。
來了這酒館,才坐下,他們就看到跑來一群蒙麵人,他們的目標是殺了戲班子所有人——沐雲薑就帶著素月和崇八跟他們展開了這場殊死搏殺……
“不放心你。怎麽樣,沒受傷吧?”
蕭祁禦快步走近,從上到下,打量她,生怕她再受了傷。
“沒事,還是先救人吧!”
沐雲薑推開蕭祁禦,去扶倒在地上、已受傷的班主。
孟班主看著自己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的戲班子,成員們一個個全倒在血泊當中,妻子女兒也橫屍在麵前,不由得嚎啕大聲起來:
“娘子,芳兒……你們怎麽能就這麽丟下我走了啊?”
蒼老的聲音透著沉沉的悲痛。
經營了幾十年的戲班子啊,花了十幾年培養的繼承人們就這麽死得七七八八了;相濡以沐的愛人也死在麵前,最心愛的女兒也已沒了呼吸……
如此境遇,落到任何人身上都受不住。
“孟班主請節哀,那些都是什麽人?為什麽要這麽殘殺你們?”
沐雲薑看著樓上樓下鬼哭狼嚎叫痛的戲班成員——勉強活下來的那幾個,沒一個是不受傷的。
“我不知道,我什麽也不知道。我隻知道全是我那個孽子害的啊,他救了一個不該救的小姑娘,那小姑娘就是煞星,我們孟家的戲班子再也支不起來了,沒了,全沒了……”
孟班主哭得眼睛紅腫紅腫的。
沐雲薑心情是無比沉重的,但還是追問了一句:
“是不是那個長得瘦瘦小小的小女子?手上有道疤的那個。”
“對,就是她。”
沐雲薑記得朱珠手上有一道疤,應該是被利器所傷留下的。
“那姑娘是我那個孽子從半路上撿回來的。一直在我們戲班子裏打雜。有過一日,她留下一封信失蹤了,意思說:她不能留下來,會連累我們的。
“可我那孽子還是把人給找了回來。回來沒幾天,就有人跑來找她。就今天,她跑了,和我那孽子一起跑的。
“今天又跑來了這麽多人逼我們把她交出來。我哪知道他們跑哪裏去了。結果,他們竟大開了殺戒。
“全是我的過錯的。我不該收留一個來曆不明的人的,飛來橫禍,飛來橫禍啊……”
孟班主直拍大股,老淚縱橫,哭得那是何等的傷心欲絕。
這種事,無論落到誰頭上,想來都會追悔莫及的——人與人之間,幫忙是有一個底線的,不能傷害到自己的家人和事業。
如果幫人而害了家人,那是誰都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老人家,你節哀。”
蕭祁禦隻能如此勸說了。
就這個時候,有人從樓下噔噔噔跑上來,是一個年輕小夥子,最多二十四五歲,麵相很敦厚,看到滿地都是屍首,那張年輕的臉孔上頓時露出了驚恐之色,嘴裏一直在喃喃自語: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在看到老班主時,他直接就撲了過來,驚叫道:
“阿父,這什麽情況啊?阿娘,您醒醒啊,阿妹……阿妹……”
孟班主看到兒子回來了,頓時勃然大怒,狠狠就將他給打飛了:
“你還有臉回來?若不是你帶了一個掃把星回來,我們何至於遭了這無妄之災啊……滾,你給我滾,我沒有你這種孽子……滾啊……滾得越遠越好……”
那宛若精神失常似的怒叫,令年輕男子頓時癱倒在地上,轉身又抓住另一具屍首又是一番痛哭。
那些可都是從小與他一起長大的發小啊,誰能料到啊,他就離開了一天,他們就與他陰陽兩隔了……
這樣一個驚變,他真的是接受不了。
而蕭祁禦和沐雲薑則站在邊上,默默地看著,家破人亡,有時真的就隻是一念之間的事情。
唉!
*
這天傍晚,蕭祁禦夫妻幫著這對父子處理現場,將慘死的人一個一個抬出來,排到酒館邊上:足足橫屍十幾條性命。
少班主名叫孟小白,跪在他們麵前,那是一個勁兒地哭,哭得嗓子都嘶啞了。
後來,官衙裏有人過來探看,問了問事情的委原,帶頭的捕快問孟小白:“事情皆因你救的小女子而起。那小女子呢?”
孟小白回答道:“我將其送上一條南歸的貨船就回來了……”
捕頭再次問道:“哪家的貨船?”
孟小白大叫:“我怎麽知道?”一頓又補了一句:“旗幡上繡著一朵白雲的那家……”
捕頭立刻吩咐手下:“快,去查白家的貨船,務必把人帶回來,才能弄明白她得罪了什麽人……”
沐雲薑眯了眯眼睛,看著捕快飛馬而去,感覺他此去,隻怕會有去無回——直覺告訴她,那些殺人如麻的歹人就在附近沒有走遠……
“崇八,你悄悄跟著……小心點,好好的去,好好的回。若遇險情,不可戀戰。”
“是。”
崇八立刻領命去了。
捕頭也已帶人離開。
半夜時分,蕭祁禦把披麻戴孝的孟小白劫到樹林邊的河堤上。
沐雲薑就守在那裏,素月則在邊上放著哨。
孟小白幽幽然醒來時,發現自己倒在篝火邊上,轉頭看到這一男一女圍著自己,遂一臉警惕地叫道:“你們幹什麽?”
“別叫。我們沒惡意。”
沐雲薑蹲下身子:“你沒和捕頭說實話吧,朱珠沒上那貨船。那貨船駛向南邊,如果你隻是送她上船,早該回來了,但你卻到傍晚才歸,這說明你把她送到了另一個你覺得很安全的地方去了,然後你才趕來的。”
“你……你認得那個小姑娘?”
孟小白很驚訝。
“對,認得。我曾經救過她。對了,她中了毒。所以動不動就會發高熱……”
沐雲薑沉聲道:“而追殺她的人,已經殺死了她阿父,還有她兄長。如今她手上拿著一份很重要的線索,可以證明她父兄是被人謀殺的。凶手如此做,為的是掩蓋容將軍叛國案的真相。我想,你就是因為這事事關一代女將軍的清白,才這麽竭盡全力幫她的吧……”
這幾句話一出,孟小白頓時就驚呆了。
這個表情一下子就把他內心最真實的想像,全給暴露了出來。
沒錯的,孟小白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不顧一切救朱珠的。
但其中還有一個很關鍵的問題。
“你為什麽相信容將軍沒叛國?”蕭祁禦替她問出了這個問題。
沐雲薑不覺轉頭側望了一眼:他倆的想法就是這麽得有默契。
孟小白盯著他們看了又看,卻不肯說了,隻道:“朱珠說過,曾經有人假扮是她爹爹的朋友,想從她手上拿到證據,虧得她機靈,才逃了出來。
“你們不是本地人,你們也在找朱珠,你們的來頭,我弄不明白。我也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
他這是怕上當受騙。
孟小白從地上爬了起來,一臉孤決地叫道:“有種就殺了我,其他,我什麽都不知道。”
說話間,一顆石頭從他脖子上滾了出來,石頭上還串著一根紅繩,就掛在他脖子上。
蕭祁禦的眼神突然一眯,立刻叫了一聲,“阿索,扣住他,點他啞穴,剝他衣裳,查他後背,有沒有燒傷留下的痕跡……”
“是。”
阿索的反應是何等之靈敏,應聲的同時直接就把人扣下,點了其穴道,剝了其衣裳。
蕭祁禦則把沐雲薑轉過頭,命令道:“不許看。”
唉。
真是個霸道的男人。
男人的身體,她又不是沒見過,幹嘛這這麽小氣,不讓看?
孟小白被點了穴,吱吱唔唔說不出半句話,整個人憤怒極了。
阿索則細細檢查了其腰背,而後回道:
“主子,有的。”
“快,給他穿好衣服。別凍著他。”
蕭祁禦突然就變激動了,忙放開沐雲薑走上前,親自解開了他的穴道:“楊劍哥,是你嗎?”
孟小白眼見得自己曾經的名字被叫破,所有的憤怒皆化作了吃驚,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問:“你……你是何人?”
“我是……祁禦啊!當年,你背上的傷就是為了救我被燙傷的,你脖子裏的那塊石頭,是我師父容夕將軍送你的……”
提到這段往事,蕭祁禦的聲音一下子全啞了。
孟小白先一怔,而後卻是勃然大怒:
“竟是你這狗東西,早知道我當年就不救你了。從小由容將軍一手養大,容將軍受了那樣的不白之冤,十幾年了,你竟一次都不曾求皇上翻案。”
他從地上抓起一把石子就往蕭祁禦身上砸了下去。
阿索擋了一下,直接就把他按到了地上,按得他那是嚎嚎慘叫。
沐雲薑先是一驚,而後跳到了蕭祁禦的麵前,惱叫起來:
“你腦子有沒有問題?
“這些年蕭祁禦過的是什麽日子,你可知道?
“一個被皇上厭棄的皇子,連活著都是一種奢侈,你覺得在他不夠強大的時候,如何能完成伸冤雪恨?靠晚上做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