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 幾欲成魔
“內務府的佘姑姑。她家有一個專門和西域人打交道做買賣的舅舅。手上總會弄到不少稀罕貨。”
嗬嗬,果然,一旦關乎到自己的生死,她就急了。
沐雲薑立刻揖了揖拳頭:“知道了,娘娘,雲薑立刻就把這個消息傳給沈大人。但願沈大人能盡早查出這兩味草藥來……”
她本來一直蹲床邊的西域地毯上,聽到這裏,連忙起身要走。
“等一下,沐雲薑,當真沒有什麽法子為本宮壓製一下疼痛了嗎?太疼了,本宮真的受不住了……”
德妃半撐著身子,急聲叫住她,眼底全是焦慮。
沐雲薑回眸,想了想:“如果您信任雲薑,回頭雲薑可以為您針灸一下,或能讓您稍稍緩解一兩個時辰的疼痛,可時間一長,那疼痛感會比之前還要洶湧,會反噬回來,對於您來說,痛苦會加倍……所以,這件事,您最好想清楚了……”
德妃一聽痛苦會加倍,整個人不由自主就打了一個激靈,但眼下,她已經管不得之後如何如何了。
說不定過一會兒他們就能把解藥查出來了呢?
那現在這麽苦苦熬著,就太不值得了?
這麽想罷,她一咬貝牙,叫道:“不管了,隻要現在能不痛,等一下痛不痛,無所謂了……”
“行,那雲薑先去見一見沈大人。回頭就過來為您針灸!”
沐雲薑示意劉臣一起退出來。
待到了門外頭。
“小王妃,德妃這點事,我該如實說與皇上知道嗎?”
劉臣心頭很不踏實。
這事可不是小事。
不說,皇帝會生氣,會覺得他可能和沐雲薑躥通了。
說了,德妃若被皇帝冷落,也會生氣,到時,她找自己一個錯頭,往自己頭上再胡亂按個罪名,他一世英名輕易就能毀於一旦。
後宮裏的女人啊,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沐雲薑想了想,關於這事她早準備好了應對的方案:“我記得幾年前,德妃娘娘曾小產過?產後體虛,身子一直不曾恢複。為了恢複健康,聽信饞言,誤食偏方,也情有可原,您覺得呢?”
好吧,劉臣不覺暗暗一歎,這個理由找得也合情合理——那一回德妃小產,是因為皇上生氣大怒,嚇著在邊上伺候的德妃,最後至令德妃再難受孕。
看在這件事上,皇帝或者可以不會追究。
劉臣越來越覺得沐雲薑這個小姑娘啊,真的是厲害,把人心揣測得這麽透:
“那我去回稟皇上了。”
“有勞。”
沐雲薑則過去找沈興南,由德妃的武婢蘇羅陪著過去找的,並且當著蘇羅的麵說了說德妃娘娘這邊的情況,讓他馬上去派人找佘姑姑。
沈興南聽罷,立刻找人去查了。
緊跟著沈大人把她拉到邊上,將他們這邊查到的東西與她說了說。
沐雲薑想了想,點了點頭,說道:“知道了,要是問不來就不用再問。先查這個佘姑姑,我怕有人會先一步殺人滅口。麻煩沈大人分兵兩路,既要找到佘姑姑,同時找佘姑姑的舅舅,最好能直接查抄其藥鋪……”
沈興南也是這麽想的,他立刻去辦了。
隨即沐雲薑又被帶回了寧德宮,為德妃針灸。
針灸前,她又想著,可能沈興南那頭是查不出什麽名堂了,如果這是早就計劃好的毒殺計劃,誰會把解毒的藥物留著,這等於是給別人留了一條活命……
唉,所以啊,德妃娘娘這條命啊,懸了!
*
另一頭,劉禦醫去求見了涼帝,把自己剛剛從德妃那裏聽來的事,細細地說了說,最後強調道:
“當年,德妃娘娘小產後身子孱弱,聽信偏方,雖然不該,但身子還是養壯實了,隻是沒曾料想到,有人居然在暗中使了這種壞心腸,還請皇上莫要怪責德妃娘娘……”
涼帝的麵色一點一點陰沉過來,整張臉上烏雲密布的,有點可怕。
發怒的涼帝,絕對讓人心驚膽顫。
“知道了。你且在這裏守著吧!高環,吩咐沈興南,好好徹查。”
涼帝幽幽冷冷落下這麽一句,轉身就走了,沒再陡留半步。
很顯然,涼帝還是生氣了。
但至少涼帝沒罰德妃,這已算是不幸當中的萬幸。
劉禦醫站起來時,暗暗擦了擦汗——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如今他年紀也一大把,是不是該尋個機會告老還鄉了?
*
蕭祁禦去見了太皇太後。
皇宮很大,能裝下很多很多人。
皇宮也很小,稍稍有一點風吹草動,就能傳得滿宮人盡皆知。
關於新王妃毒害德妃一事,如今早在宮中傳開了。
老祖宗自然也已得知消息,但她沒有馬上付之行動,不過還先一步把嫻妃給叫來了惠安宮,說是聊天下棋,實際上呢,她在等蕭祁禦過來。
老祖宗是個心明眼亮的人,直覺告訴她,嫻妃或者和今天的事情有關——今天的嫻妃反應太不正常了。
她對蕭祁禦本來就心存怨恨,今天卻對靖北王妃如此熱情,這表明其中有很大問題,本來,她以為,這孩子可能就隻是想借這個機會,和靖北王見上一麵。可不曾想啊,德妃卻被下毒了。
這事真是鬧大發了。
她平日雖然很縱容這個孩子,但皇宮是一個必須講究規矩的地方。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就管不好底下那一批人。
如今嫻妃做了這種事情,她沒辦法袖手旁觀,也不能橫加幹涉,隻能在暗處悄悄地推進事件發展。
禦兒好不容易遇上一個自己喜歡的人,若真要被冠上這個罪名,那他的前程也就完了。
近中午的時候,蕭祁禦果然就來了。
彼時,太皇太後正在和嫻妃用中膳,看到他過來,立刻笑眯眯招招手:
“來的早,不如來得巧,過來過來,一起吃啊!”
一點也不急。
太皇太後覺得人活於世,就得把每一頓都給吃好了,否則就太對不起自己。
“太奶奶,禦兒有幾句話想和嫻妃娘娘說一下……還請您稟退所有人……”
能在這裏巧遇嫻妃,這肯定不是巧合,老祖宗是個賊精的人,可能她早就有所察覺了。
老祖宗在喝湯,忽就抬頭對關羽桐揮揮手道:“你帶上所有孩子出去,不得本宮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靠近正殿……”
關羽桐隻得欠了一下身子,帶上其他人退了下去。
殿中隻留下安姑姑在照看老祖宗吃東西。
“三殿下,您與本宮好像已經沒有什麽舊可聊了吧……”
嫻妃挑著纖細的下巴,冷淡地放下碗筷。
即便當著太皇太後的麵,她的態度也是極為冷硬的。
“本王與你是沒什麽可聊的,但是今日你在我王妃身上做了什麽,你心知肚明……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直接就質問了。
太奶奶身邊這幾個貼己的人都知道他們曾是“一對”,至少太皇太後曾經是動過那個心思的,隻不過後來事態的發展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靖北王妃下毒毒害德妃的事,與本宮有什麽關係?要查案,你該去問一問你的好王妃……”
嫻妃哼了一聲。
你的衣裙上有毒粉,你在借她的手,向德妃下手……
這話,他沒說,說了她也不會承認。
“當年是德妃讓你承歡父皇的,她對你用了手段,那天晚上,你本來是想設計我的。結果我臨時有事沒去,父皇卻意外進了那個偏殿……意亂情迷之下才……”
這事,他是後來聽她身邊一個婢子說的。
後來那個婢子沒了。
因為這事傳出去,嫻妃會沒命,他也會沒命——那個婢女是太皇太後弄掉的。他查過,並查實了,他能做的事是撫恤那小婢的家人。
身在這種世道,皇權比天大,女子更是命賤如紙,死了一個女兒,家裏人根本不在乎,因為他們家還有不少兄弟姐妹。
這會兒舊事重提,他也是迫不得已。
邊上太皇太後聽了暗暗一歎,原來這孩子竟知道這裏頭的變故。
嫻妃的麵色則是一片駭白,這事,太皇太後知情的,可她沒料到他也知情。
“後來,德妃懷的孩子沒了,緊跟著你懷的孩子也沒了,你覺得是德妃害你的……可你沒有證據證明這一點……這麽些年,你一直心懷為子報仇之心。直到如今,你才抓住機會不是嗎?”
他曾經暗中查過,有跡向表明,德妃有害嫻妃的可能。但是關鍵的證據,一串手珠不見了。那手珠是德妃送的。因為弄丟了,她無法讓禦醫署查,這件事就這麽不了了之了。
而她因為孩子之死,得了病,一直不能伺候皇帝。為了寬解她,皇帝把一個小皇子過繼到她名下。主要是,她是太皇太後看大的孩子。涼帝這麽做,全是看在太皇太後的麵子上。
聽完這些,嫻妃忽麵色慘綠慘綠,她死死地咬著牙不說話,好一會兒,她深吸一口氣,雙眸赤紅地叫了起來:
“你錯了。害死我兒子的人,不是德妃。而是你那心腸惡毒的父皇……那串手珠裏的香是你父皇給浸染的。說什麽要幫我安胎,可結果呢,安胎沒安成……反而要了我兒子的命。
“可憐我的孩兒,一出生就一命嗚呼……”
這事,讓蕭祁禦深深一震:這怎麽可能?
連太皇太後都震驚了,當即叱道:“簡直一派胡言,語情,你是不是病糊塗了……皇帝怎麽可能害自己的親生骨肉?”
“這是真的,老祖宗,當年,德妃憎惡三殿下,皇上也憎惡三殿下,他們倆聯起手來,一個騙我色誘三殿下,我聽進去了;一個過來借機強要我,我無法掙脫……說什麽酒醉,那全是托詞。
“有過一次,德妃醉了才和我說出了實情,皇上就是不想三殿下有好日子過,就故意借機占有我,逼我不得不成為皇宮的一份子……
“父奪子妻,還毀我腹中孩兒,那個男人,簡直禽獸不如……”
這一番憤恨的話一落地,蕭祁禦驚在當場,父皇當真壞到如廝嗎?
可他父親待他,真的很不友善。
“大膽嫻妃,你竟敢如此詆毀當今皇上,該當何罪……”太皇太後頓時厲喝出聲,老臉也跟著沉了下來。
本來是慈眉善目的,現在呢,是橫眉豎目的,怒氣騰騰的。
即便這孩子是她最疼愛的一個,可誰要是敢損害皇帝的利益,她是決計不同意的——蕭離能坐上皇位,太皇太後在背後使了不少力。畢竟太後並不是負蕭祁的親生母親。他隻是過繼子。
嫻妃一聽,心肝一顫,直接就跪下了,急叫道:“老祖宗恕罪,語情說話若有冒犯,那也是情非得已。您看看皇上對三殿下的刻意冷落,就能明白,皇上對父子親情是何等的涼薄,他若想借機弄掉我肚子裏的孩子,那也不用太意外……”
“放肆。你這屬於枉自揣測,皇上再如何不喜三殿下,可曾傷害過他?那一年,三殿下被困敵營設下的陷井,還是皇帝令人去把人救出來的呢!”
這說得也是實情。
但當時,太子也在那裏也是實情。
所以,那次皇帝想救的是誰,還未可知。
“如果都沒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就給皇帝亂按罪名,並借機報複德妃,那就大逆不道。”
太皇太後的嗓音越來越嚴厲,說話間還惡狠狠拍了一下桌麵……
她覺得這個自己打小一點一點看著長大的孩子,現在變得無比陌生了。
嫻妃見太皇太後喝叱自己,態度是這麽的嚴厲,終於有點慌了,麵色白了又白,本來是想求饒的,可是這些年壓在她心頭的委屈,讓她沒辦法就此罷手。
她咬了咬牙,還是叫了出來:
“老祖宗,我要報複的人不是德妃……”
“我恨的人是三殿下,我要害的人是他的新王妃沐雲薑。本來,該是我成為他新妻的,當年,是他厭棄了我。如今誰搶了我的位置,那我就讓那個人沒好日子過……”
“他送給我的這件衣裳上,我下了毒,誰穿了,接觸了皮膚,就會中毒,等著吧,很快她就會毒發了……”
說到這裏,嫻妃的笑容,一點一點變得詭異,整個人看上去好似幾欲瘋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