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為什麽要來招惹他

楚清歌說了兩點,裴景安隻靜靜地盯著電腦屏幕,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楚清歌心裏沒底,卻也隻能接著往下說。

“第三,原本的判決認定於偉有罪,主要依據現場的勘驗筆錄、屍檢報告,於偉雖然最後認罪,但在前期有過翻供不認的情況。另外,偵察內卷中的‘現場手印檢測報告’也證實,案發現場碎掉的花瓶上存在兩枚外來指印,不屬於於偉和趙月中的任何一人。”

“因此原審判決‘沒有發現外人進入現場’的結論是錯誤的,那個老奶奶說之前見過一個陌生的男人,跟這一點反而更加吻合。也就是不能排除現場有其他人作案的嫌疑。”

“與之相伴的是第四點,在趙月體內提取到的體液,經檢測,鑒定並非於偉的DNA。同時根據蠟燭燃燒試驗,蠟燭很可能是那個陌生人用來偽造現場的道具。”

楚清歌對著自己理出來的思路,一條一條說完,轉頭看向裴景安。

從公安局回來的裴景安和之前似乎有些不同,楚清歌不敢妄加揣測。

白煙模糊了裴景安眼底的情緒。

他抽的是萬寶路新出的那款香煙,細長,精巧,少了普通男士煙的粗獷,也沒有過於刺鼻的煙味,夾在修長如翠竹的指節之間,說不出的矜貴好看。

楚清歌不由得便想起了顏可的那句話——

“強扭的瓜不甜,但解渴。”

臉一下就紅了。

楚清歌轉頭,背對裴景安,長發遮擋下的耳廓微微發燙。

“大致的思路就是這些,您看可不可以。如果可以的話,我就回去寫一份辯護意見,等到開庭之後提交給法庭。”

楚清歌悶著頭關上電腦,不敢再看裴景安一眼。

身後裴景安的聲音沉沉的,“你想贏這場官司嗎?”

“……”

贏了以後,十幾年的案子徹底成了懸案,十幾年前慘死在出租屋裏的年輕女孩,也終究不能瞑目。

一筆人命的賬,卻找不到人來平。

“我們現在所掌握的證據,至多能夠證明,案發當時,可能有別的嫌疑人進入過案發現場。卻不能夠證明,那場謀殺真的不是於偉,而是另一個人所為。”

裴景安從飄窗處站起來,順手拾走了撂在小茶幾上的煙盒,“但是根據我國《刑事訴訟法》中‘疑罪從無’的原則,隻要不能夠排除合理懷疑,就不能將於偉定罪。”

“也就是說,於偉可能真的做過這件事情,隻因為無法證明另一個人究竟幹了什麽,就要為於偉脫罪。”

金屬的打火機在裴景安手指上繞著,看似悠閑,楚清歌知道這是裴景安感到煩悶的征兆之一。

楚清歌摩挲著筆記本電腦的金屬邊緣,麵對幾年之後乍一下開始優柔寡斷的裴景安,不知該作何反應。

“……但我們必須贏。”楚清歌低著頭,鬢間垂落的長發擋住了她的臉。

“橫渠四句呢?你不要了?不要天理昭彰,公平真相了?”

“……”

“……”

“……我要。”楚清歌低聲道,“但我不能讓你因為這個案子,被別有用心的人中傷。你身上的名頭得來不易,如果因為我……”楚清歌乍然吞下後麵的話,改了一下,“如果因為郭政的設計就被打破,實在是太不值得了。”

至於贏了官司之後,會有什麽爭議,那是以後的事情。

“不能讓我因為這個案子……”裴景安細細揣摩著這句話。

偌大的酒店套間,落針可聞。

楚清歌意識到自己的這句話說得曖昧,慌亂地收拾了電腦和鼠標,還沒抱起來,一陣帶著淺淡檀香的風掠過。

來不及呼痛,裴景安的氣息逼近。

“楚清歌,你為什麽又要來招惹我?!”

那雙清清冷冷,籠著煙雨江南的眸子,濕淋淋地望著她。

眼角染上一抹薄紅。

腦後是飄窗處放置的倒下的抱枕,楚清歌僵在裴景安身下,一動也不敢動。

不敢看裴景安的眉眼,更不敢看他的唇。目光倉促中轉向飄搖的窗幔底部,連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裴景安隻是困住了她,卻還是沒有真的對她做什麽。

哪怕胸膛起伏,哽在喉間的一口氣不上不下,將他的眼眸也逐漸熏成茜色,裴景安還是恪守著多年來的君子之風。

隻是眸光凶惡,看起來想要一口咬穿她頸間動脈。

“裴……”楚清歌聲音打著顫,幾乎變了調,“景安……”

“……”

“景安……我……”

楚清歌大腦一片空白,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裴景安撐在她枕邊的手,手指慢慢收緊,揪住了飄窗上落水毛的毯子。良久,自嘲一笑,“楚清歌,你不該在這種時候來找我……”

在我即將放棄,決定不再帶給你困擾的時候。

錯亂呼吸間,兩人的衣扣發出微弱的碰撞。

裴景安合上眼簾,稍稍平複呼吸,便要起身離開。

楚清歌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裴景安倏然睜眼。

身下的楚清歌長發散亂,頰側緋紅,一向純澈的杏眸有幾分水色。

四目相對。

像她第一次登上辯論場一樣,楚清歌的嗓音帶著顯而易見的抖,卻還是努力控製著,說:“給我一點時間想清楚……可以嗎?”

“……”

“……”楚清歌囁嚅道,“景安……”

太久沒有聽過的稱呼。

裴景安僵直的脊背軟下來,半晌,啞道:“……好。”

他退至一邊,眼底血色未去。工作中梳得工整的發絲垂落額前,隱在碎發後的眸子影影綽綽的,攻擊性淡了很多。

那晚之後,整整三日,兩人呆在各自的酒店房間裏,沒有任何接觸。

第四天要開庭,走出酒店的裴景安和楚清歌,就像三天之前的事情沒有發生過。

皆是西裝革履,皆是眉目冷清。

開庭前倒是在走廊上碰見了也來辦事的郭政。

郭政遙遙衝他們揮手,走近後依舊笑容滿麵,“期待裴律師今天的表現,我這不是特意來學習學習?”

說罷,竟率先帶頭進了法庭——

裴景安和楚清歌即將入場的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