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一箭落
箭矢陣講究的就是以點破麵,非得要用兵之速才可。真實的用兵裏,常以騎兵打頭,輕騎兵持弓弩於左右兩翼側護。
先以弓矢飛箭連射,破開對方的陣型。於接敵時,飛速退於騎兵之後,由騎兵掩護,整個陣型直衝敵陣,把本就潰散的敵兵斬殺。
鶴型陣展開雙翼時,固然可以合圍,但兵力的分散意味著每一處都會變得更薄弱。尤其此時隻有單翼,兵力越分散,每一點就越弱,如何經得住箭矢陣來衝?
嶽是非飛快的掃視眼前境況,腦子動的很快。他原本想著驅使籙中兵將對付兩人,自己則先進雷火中去取隕星石壺。
同為玄門中人,他撚起茅山護身罡,加上宏銘道人放水。他想進去要比靈神弟子們進去容易得多。
但現在,若是被箭矢陣一衝,自己的兵將根本擋不住。若是籙中兵將受損太多,對嶽是非自身也會有傷損,由不得他不管。
不得已下,嶽是非令牌一打,敕道:“退!”
與凡兵不同,兵馬幾乎都是瞬間就能領會法師的意思。當嶽是非敕令其後退時,立馬就不再交戰,飛速向後撤,卷起清風而行,動作也是極快。
隻是相比對方騎兵,速度再快也躲不開,何況以背翼接敵,可謂兵家大忌。
嶽是非再次敕道:“變龜甲陣,盾兵居前。勾戈連片,拒馬腳。”
對方速度很快,兵將變化也很快。鶴翼開始往內收攏,聚成團,猶如金鐵之盾,朝向襲來的箭矢。
其實真正用兵,倉促變陣同樣是大忌。非精兵不可行,實在是變陣的過程中士兵會變得很散亂,命令傳達會出現問題。
對待箭矢陣,龜甲陣也不是最好的選擇。真要麵臨箭矢陣,最好的辦法是快速化整為零,以點狀陣型,弓兵襲擾。所謂化實為虛,讓箭矢陣無處可衝,則其陣型自然散開。
現在的問題在於,嶽是非是活人,他的動作再快也無法和陰兵相比。所以他要真的化整為零,業海裏的邪兵馬直接就會朝他衝來,他可沒辦法避,若是正麵對敵,嶽是非也不好說自己能不能和眾多邪兵馬相抗。
無奈之下,隻得以龜甲陣倉促相抗。
說時遲,那時快!眨眼間兩兵相交。居前的籙中神將勇猛無比,高舉盾牌,比之騎馬的邪兵馬也矮不了多少,兩邊衝在一起,落單的邪兵馬則會被籙中兵將的鐵戈勾住馬腿,拉扯之下翻身下馬,立馬就會被籙中神將絞殺。
一旦交戰,再神妙的陣型也難以維係。猶如兩片雲,一黑一白,交連在一起。護法長老眼看著兵馬鬥在一起,想著要直取嶽是非。兵對兵,將對將,怎麽能任由嶽是非在旁觀戰?
但他還沒走就被執戒長老攔住,對他道:“我們隻要拖住這妖人即可,你何必上前?如今他脫不開身。”
“留在這,盯住他。他不動你也不動,若是他想進去,你再去攔他。”
現在的嶽是非還真有點被困住,好不容易宏銘道人引開了大宗師。現在又被這些長老纏住,如果給足時間,嶽是非是不怕他們的。隻是現在卻難在短時間內攻破。
那頭,靈神門下的長老們還在試圖破著雷火的阻隔。他們眾力相合之下,雷火所化長廊已被破開大半,距離中間的隕星石壺非常之近,轉眼就要進入其中取到隕星石壺,那這場嶽是非就可以說一事無成。
難得的焦躁起來,嶽是非眼看著兩邊糾纏的兵馬。腦子裏飛快的轉動著,現在這種情況,要不他拚著傷損自身,不管此處拚殺的籙中官將,徑自一人衝入雷火中,非要搶先拿到隕星石壺不可。
但就像執戒長老安排的那樣,他留住護法長老就是要盯死嶽是非,如果嶽是非真的不顧一切要衝進去。護法長老就能上前與之周旋,沒有嶽是非的指揮,籙中兵將被消磨掉就是時間問題,彼時兩麵夾攻,嶽是非甚至有落敗的可能。
猶如兩軍交戰,將帥如何能輕易離開其位?執戒長老不能亂動,嶽是非也是如此。
現在還有個辦法,就是嶽是非直接持法器下場,親自參與兩軍爭鬥,務必盡快消滅執戒長老召出的邪兵馬。
似乎這也是嶽是非唯一的選擇,就是不知會拖多久。那頭進度極快,嶽是非就怕耽誤。
再猶豫遲疑下去,時間分秒過去。本就不是那種性子糾纏的人,嶽是非果斷決定,親自下場,再猶豫隻會浪費時間。至於長老們還要多久穿過雷火,隻能賭天意了。
念及於此,嶽是非景震劍重新入手。邪兵馬在雷火之下,生自業海的邪氣始終消耗的很快。嶽是非決定要以景震劍的日光照耀,迫他們落敗更快。
執戒長老看到嶽是非提出劍來,麵色不動。他不是沒想到嶽是非的這一步,事實上他認為時間是在自己這邊的,就算邪兵馬落敗,他和護法長老仍可親自對付嶽是非,隻要拖住他,這局就贏了,何必著急?這也是一開始讓他來拉住護法長老的原因。
護法長老性子太激烈,打起來就忘了自己的目的。他們的目的不是怎麽樣嶽是非,他們的目的就是要取得隕星石壺,這才是靈神的意思。
如今他自覺勝券在握,按之前的速度推斷,隻需一盞茶的功夫,眾多長老就能進入雷火正中,取出隕星石壺。
突然間,高空傳來破空聲。
“咻……”
有支箭,冒著純藍色的光芒自天上飛下。說是箭,其威力簡直如子彈般,直穿軍陣中。
嶽是非和執戒長老幾乎同時抬頭,盯著箭羽的動向,想知道這箭到底是幫誰的。
隨著其勢穿入邪兵馬中,一箭穿過數名邪兵將。其意就明顯了,嶽是非大喜,他知道這箭是哪來的,就是不清楚主人家到底懷著怎樣的心情,畢竟此刻之前,他還是幫著靈神宗門的。
箭的來源,正是黑山巫鬼。他飄在半空中,俯瞰著下方的雷火灼燒,更是看著嶽是非與執戒長老的兩兵相交。
其實他看了很久,也想了很多。此山此地的風光他看了兩千年,感受過天地間氣的流轉變化,也看著此地生靈繁衍生息。
從第一個人到此開荒種地,再到一磚一瓦,建起村子、城鎮。
兵戈戰火,人事輪替,此處的人、獸早已更迭不知多少次。
他感受著山林間靈氣的升騰起伏,也看著萬物變化。有時無聊也會偶爾幫幫哪個人,或是救下一兩頭小獸。並非因為人類所言的道德倫理,純粹出於自己的心意,他想幫人就幫人,想害人就害人,純粹是自己的自在,純粹因為他有力量。
直到有一天,他有種奇怪到極點的感應。像是被人呼喚,被人需要,再然後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裏多了幾分沒來由的歡喜與寧靜,若有若無的似乎連力量也更多了幾分,雖說非常微弱,但他亦是非常好奇。
循著這種感覺,黑山巫鬼發覺一個被他救過的人塑起廟宇,點燃香燭,供奉起他來。
是信仰,居然有人開始信仰他。他不是不知道人這種生靈喜歡求諸外力的幫助。在他還年幼時,曾感受過道門祖天師入蜀時的力量,自那以後也曾來過許多人類中的修行人,傳道者。但是被人當做神靈供奉還是第一次。
年歲日久,他漸漸習慣了被人供奉的感覺。香火對他也有塑造和助益的作用。但是他的行為越發接近於人,乃至會逐漸遵循人類社會的善惡規則來行事。
身為天地所生的精靈,他本能會屈服於強大的力量。但是多年來感悟學習人的智慧與大道,又讓他有了人的思想取舍。這麽久以來,他矛盾了許久。
直到此刻,終於做出了決定。
黑山的主宰做出的決定,也意味著此山此林做出的決定。靈神信眾在這山間所多獲的福澤在這刹那便被完全的剝奪。
遠望去,山間混亂的氣開始重新規整、聚集。
仿佛有支屬於此地山林的兵馬在黑山巫鬼的身後列隊齊整,將隨他號令,倒戈相向那忍耐許久的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