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萬物有命
青鸞山巔。
蘇挽月正望著遠峰,遙遙出神,忽然回頭望向葉清眉。
“大姐,冬至下山多久了?”
“三天了。”葉清眉閉目打坐道。
“三天……”蘇挽月微微沉吟,“算起來,他們應該見麵了。”
“是。”葉清眉睜開銀眸,隱約有流光溢出,山嶽之上霎時映出彩華,“停雲那邊傳來消息,今日便會上門。”
“不過這孩子還是對冬至有些私心,放任他逃走了。”
一旁的楚星舞忽然笑道:“停雲自幼無親,與冬至一起長大,一直將後者當做親弟弟看待,有這種想法不足為奇。說到底,還是大姐你沒有說清楚。”
葉清眉歎了口氣:“這種事一時半會說不清楚,況且,我要是真的說了,隻怕那幾個小妞拚上與我們反目,也絕不可能讓冬至走上這條路了。”
“她們反抗與否都不重要……”楚星舞淡淡道,長袖之間飛花落雪,竟是生生蔓延出一張古樸八卦星圖,霎時間近乎遮天蔽日。
她看著星圖之上兩枚瑩瑩泛光的星宮:“命格如此,避無可避。更何況冬至即使一直在逃,不還是陰差陽錯,與她生了牽結?”
“但願如你所說。”
……
“我的父母?”
許冬至的手不受控製微微一抖,旋即複原如初:“我沒有父母。”
我自睜眼以來,便生長在青鸞山巔。
我有師父,有師姐,但沒有父母。
若是有的話,又為何不來看我?
許冬至攥緊拳頭。青鸞山巔的生活不可謂不自在,師父師姐也都對他無有不允。
但總還是少了一些什麽。
這麽多年都沒出現過,你這時候跳出來,算什麽?
他看著那張照片上笑意盈盈的小夫妻,心中默想。
“他們死了。在你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溫老爺子抿了口茶,淡淡說道。
二十年前,溫老爺子不過是一個人到中年一事無成的混子,卻陰差陽錯救下了當時被人追殺的許家夫妻。
為了報恩,二人幫助溫老爺子建立了如今的溫氏集團,一時間風光無兩。此後,便在臨江遠郊隱居下來。
溫老爺子與許冬至的父親一見如故,相談甚歡,他也曾問起後者來曆,但對方始終諱莫如深。
隻說自己身為武道之人,說出來反而憑生事端。
溫老爺子還記得他最後一次見到許不疑之時,後者的妻子已經十月懷胎。
許不疑站在木屋門簷下,說道:“溫大哥,你我算是朋友吧?”
“自然是。”
“那好,”許不疑指著妻子隆起的腹部,“這孩子,就拜托你了。”
“那你們呢?”
“我們要出遠門,一趟很遠的遠門。”
“不回來了?”
“不回來了。”
溫老爺子當時不明白許不疑話中的含義。
直到不久之後暴雨夜裏,他在門口撿到了繈褓裏的許冬至。
孩子睡得香甜,懷中抱著一張紙條。
“溫大哥,你我兄弟一場,勿忘當日之約。這孩子名為冬至,此後就是你的孩子了,莫提起我們的事,讓他庸碌過完這一生便好。”
“愚弟,許不疑拜上!”
後來,他聽說那天夜裏,武道協會牽頭,偌大星國武道之人盡數集結,入臨江城,直奔遠郊木屋。
許不疑夫妻力戰,受誅。
臨死前,將孩子交給了他。
許冬至凝眉:“不對,我出生便在青鸞山,從沒有關於你的印象。”
“我保不住你。”溫老爺子眼眶濕潤,“我對不起你父親。武道協會不知從哪裏得知他還有個孩子的消息,下令斬草除根。”
“武道協會身為星國武道之巔,其勢力絕不是溫家可以抗衡。就在他們上門的前一天夜裏,三名手段通天的年輕女子找到我,要將你收為弟子,並承諾,十八年之後便會放你下山。”
說到這裏,溫老爺子抬眼:“這些,你師父都沒有和你說過嗎?”
許冬至忽然感覺自己有些無力,坐在椅子上,捂著腦袋。相片裏的笑臉看上去越發刺眼。
“沒有。”
他從不知道,自己原來還有這樣一段身世。
也沒想到,自己誤打誤撞,入了溫家,遇見的溫老爺子,竟也與自己的父母有過這樣一段淵源。
溫老爺子歎道:“她們沒說也好。”
順手將照片遞了過去,連帶著還有一張地址和一枚車鑰匙:“他們一生隱姓埋名,我這裏也隻有這一張照片,就當是,給你留個紀念吧。”
“不疑他們沒有留下屍骨,我隻能在遠郊給他們立了一個衣冠塚。你去看看他們吧。這麽多年,他們應該很想你。”
許冬至像是木偶一樣接過,沒有說一句話。
窗外下了雨。
溫老爺子走到窗邊,笑道:“好一場大雨,雨過天晴,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去吧,不用再回來了,按照劉家的行事風格,今天夜裏過後,溫家當再無半個活口。。”
“十八年前,我沒有保護好你的父母,也沒有能力保護你。”
“十八年後,這就當我為兄弟做的最後一件事。”
許冬至看向對方。
溫老爺子已經有了死誌。
武道協會?
這是許冬至第一次聽到這個稱呼。
就是他們殺了我的父母。
許冬至捏緊拳頭,收起照片和地址,卻又將鑰匙放回桌麵。
溫老爺子皺起眉頭,蒼老瞳孔渾濁異常。
“你這是要做什麽?”
“我會去看他們,但不是現在。”
“你還年輕,你若是死了,我以後下去,怎麽和你的父母交代?”
“我的事情,我自己交代。”
溫老爺子怔住了,看著眼前的許冬至,一刹那,仿佛恍惚看到當時年輕的許不疑。
“和你父親一樣。你真不怕死?劉家的勢力遠非我們可比。知道為什麽他們可以在臨江為非作歹這麽多年,卻至今沒有受過任何懲罰嗎?”
“世人都以為臨江總督便是他們的後台,可這些人不知道的是,劉家真正的後台,便是當年的武道協會。”
“那個振臂一揮,便能引來天下武者聽起號令,甚至可以不奉君命的組織。你可要想好了。”
“那我就更不能走了。”
許冬至攥著拳,斬釘截鐵。
“三師父曾和我說過一句話,天下萬事,皆有命格,因而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屠我父母,威壓眾生,既然萬物有命,這等芻狗,不死何為?!”
“我遲早會找武道協會算賬,在此之前之前,便先拿這些走狗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