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NiHong

臨近十二點, 修水管的夜工被工作人員帶來,在樓下修了一個多小時。

趙霓夏在隱約的當啷聲中睡著,第二天早上起來, 浴室的水已經恢複正常。

洗漱完, 拿掉擋鏡頭的衣服下樓, 不期然又在廚房碰到了裴卻。

裴卻起得挺早,她沒聽見他出房間的動靜, 和昨天相比,睡了一夜之後的他看起來居家氣息濃厚了幾分。

趙霓夏輕聲和他打了聲招呼:“早。”

他端著水杯看她一眼,嗓音微啞, “早。”

趙霓夏走近料理台, 拿起托盤上的杯子給自己倒水,倒完, 剛一轉身, 卻見裴卻忽然朝她走過來。

她睡醒後沒化妝, 隻塗了點保濕的麵霜就下來了, 素麵朝天的臉上帶著起床後的懵, 被他突然靠近的舉動弄得一怔,發覺他是要給她東西才站住了腳沒往後退。

裴卻離得有點近,手放得很低,大概是為了避開鏡頭,有意讓料理台擋住。

指間拿著一枚淺色的發卡,他低聲道:“落了。”

趙霓夏臉上閃過瞬間赧意,“……謝謝。”

伸手拿回來時也沒敢讓鏡頭看到,她不好意思地輕聲說:“不小心漏了。”

昨天洗完澡離開他浴室的時候, 她把衣服沐浴乳之類的東西卷成一團抱著, 走得太匆忙, 沒注意到這枚發卡留在了他房間。

她尷尬地低頭喝了口水。

……

這一天的拍攝相對比較輕鬆,整個上午都在一種舒緩的氛圍裏度過,中午的午餐是節目組準備好的,到點準時送上了門,免了他們下廚的麻煩。

下午,收到的任務卡隻說讓他們進行自由活動。

別墅麵積不大,在這裏自由活動似乎沒什麽能做的,趙霓夏拿起手機給編導發微信語音詢問:“我們可以出去嗎?”

錄製還在未公開階段,她不知道他們需不需要盡量減少曝光的可能。

節目組卻很大方地應了,那邊編導回複說:“可以的,這周圍附近都可以去,不過兩位老師先稍等一下,我們馬上派一個攝像過來。”

要出門,自然就得有人跟著拍攝。

他們似是已經做好了近期正式官宣的打算,趙霓夏不再替他們操心,得了首肯後轉頭問裴卻:“那我們出去逛逛?”

他無可無不可地點頭。

外麵太陽正豔,她看了眼,決定先上樓換衣服。

裴卻喝了半杯水後,也步伐隨意地跟在後麵回房。

等再下來,趙霓夏穿上了能遮光的薄外披,還塗好了防曬,戴上了遮陽帽。

而裴卻仍舊是那身,隻多戴了頂帽子。

她詫異:“你沒換嗎?”

“沒事。”他說,“我不怕曬。”

攝像師很快到達,他們一行三人這便出門。

沿著別墅外的小徑一路向前走,路邊錯落開著一叢一叢野花。

趙霓夏不時說兩句,裴卻偶爾也輕聲回一句。

他們走得不快,步子閑適,有時看見建築物照下來的影子麵積大,趙霓夏就會特意走到那處蔭蔽下。

裴卻沒有言語,隻跟在她身後慢慢朝她靠攏,而後步調一致了就,默契地一起在各個蔭蔽下移動。

攝像師扛著機器走在他們後麵,邊看邊在心裏暗暗咂舌。

這兩個人怎麽說呢,有的時候氣氛僵硬到旁觀者看著都尷尬難受,但有的時候,在這樣一些細微的地方,他們又有著說不上來的協調,自然而然得仿佛本來就該這樣。

趙霓夏想得倒是那麽多,她一邊躲太陽,一邊隻覺得這時候是他們難得的平和狀態。

這一整片是一個度假園區。

她記得來的時候看到附近有一片湖,和裴卻說了聲,就朝湖邊走。

路旁一棵又一棵樹投下成片的綠蔭,一直延伸到湖的兩岸。

湖邊有個上了年紀頭發微白的老爺爺,正姿態悠閑地靠坐在樹蔭下垂釣。

他們走到綠蔭下不遠不近地看。

老人家釣魚技術不錯,不一會就有魚上鉤。

趙霓夏瞧著那肥美的個頭,眼睛都睜得更大了些。

或許是太過激動,當老人家又一次甩竿吊起時,見那魚比前一條還大,她不禁輕呼出聲,抓住裴卻的手臂:“你看那魚竿都……”

幾秒後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她連忙收回手,對他道:“……不好意思。”

裴卻瞥她一眼,沒說話。

熾熱的陽光似乎穿透樹葉散碎地落下來。

風裏帶來了一絲絲燥熱。

趙霓夏把手往身後背,又不自在地,把手揣進了薄外套的口袋。

看完釣魚,他們順著湖邊走了一圈,沿路返回。

這一個下午沒有發生什麽不愉快的事情。

節目組依然給他們準備好了晚飯,飯後,等他們各自回房洗漱過,終於發布了一個看起來比較正式的“破冰十分鍾”的任務。

客廳裏那一麵巨大的玻璃牆前,多了一張擺放好的雙人沙發,正對著牆外,可以看到外麵的夜景。

任務卡上寫著,他們倆要坐在沙發上共賞夜色,並在這十分鍾裏互相誇讚對方,說一些對方的優點,之後再進行抽選問答環節。

沙發前就是一個裝著問題紙條的小箱子,旁邊的矮桌上還放著計時的鍾。

各項道具都準備得一應俱全。

兩個人換上了洗漱後的舒適居家裝,趙霓夏看看那張不是很長的沙發,選了右邊坐下,裴卻便在左邊落座。

彼此之間隔著三個拳頭的距離,靠得不算太近,但也說不上遠。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在作祟,她總覺得似乎能聞到他身上沐浴後的清爽氣息,還有皮膚隱隱傳來的熱意。

稍稍整理好情緒,為避免一開始就氣氛僵硬,趙霓夏主動提議:“放點歌聽吧。”

裴卻嗯了聲,拿起旁邊的音響遙控設置了一會,廳裏響起舒緩的音樂。

她伸手摁下時鍾上的摁鈕,鍾麵開始十分鍾倒計時。

這個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他們誰也沒急著開口,就像任務卡上說的那樣,真的欣賞起了夜景,試著放鬆身體。

夜幕很黑,星星比她在Ann彭生日宴那天看到的要多,一顆顆閃爍不停。

這裏空氣應該很好。

趙霓夏走神地想,然而身邊的他的存在感,不管她怎麽想其它的事情都忽略不了。

大概過了一分多鍾,她開口了:“我先說吧。”

“優點的話……你的優點,”她客觀地道,“其實挺多的。”

趙霓夏一邊回答著,想到了很多以前的事。

他是個很認真的人,決定了要做的事情就一定會盡力做到最好,不怕吃苦,不管是拍戲還是別的,從來不抱怨辛苦。

而且他這個人,其實沒有看起來那麽冷漠。

就好比他們第一次見麵那回,他很拽地讓她一等就是幾天,後來她才知道,那是因為他們練習生月度考核,他在給幾個吊車尾加訓。

被不熟悉的人求著拜托,花費時間陪著訓練了一個禮拜。

看起來根本不像他會做的事,但他真的做了。

趙霓夏從回憶裏挑了一些能說的內容,比如認真,比如努力,比如不怕辛苦,舉了幾個拍戲時的例子,說到後麵,還是忍不住稍微提多了幾句。

“……還有就是,其實真的沒有看起來那麽冷淡。”她說,“外冷內熱,沒有那麽不好接近,也沒有那麽不好相處。”

她抿了下唇,說到這裏很好地打住。

裴卻看了她一眼。

時間還有好幾分鍾,趙霓夏把視線投向夜幕,等他接過話題。

他的回答相比之下就簡短多了,沉默片刻,他隻說了兩句:“很開朗,很真誠。”

趙霓夏等了一會沒聽見後麵的內容,詫異地朝他瞥,考慮到這是在節目上,他們現在又是這個狀態,她忍住了心裏第一瞬冒出來的那句——“我說了這麽多你竟然就兩句話??”

互相誇完優點以後,進入問答環節。

小箱子裏都是節目組準備好的問題,每人輪換著抽,有單獨問他的,也有單獨問她的,還有兩人都要回答的。

這部分不計入十分鍾之內,也沒說什麽時候停,大概是想看他們自由發揮,自己控製。

問題都沒有太過抓馬,隻是在引導他們多聊以前。

趙霓夏察覺出節目組這個意圖,便也就配合著提了許多能提的。

大概有七八個問題之後,她感覺時長差不多了,將手伸向紙箱,道:“我抽最後一個吧。”

抽出來一看,紙上寫的是:

【還願意和對方做朋友嗎?】

她頓了下,一字一句念出題目。

這個節目給他們定位的關係是舊友,她和裴卻、井佑之間,也確實是有友誼。

趙霓夏想了想,沒有把話說得太死,答得有點含糊其次:“……嗯,如果可以的話。”

說完過了好幾秒,她才拿著紙條看向裴卻,等他回答。

被她注視著,他先掃了眼紙條,而後抬眸看她。

對上視線,趙霓夏感覺到他表情不太好看,心裏突然咯噔了一下。

裴卻的聲音比平時冷淡了許多,語氣也沉下來,他道:“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

手機在旁邊震了又震。

趙霓夏埋頭悶在枕頭裏,好一會才摸索著拿起來。

住另一棟的肖晴晴在監視器裏看到了他們在客廳裏的情況,那一part結束之後,就給她發了好多消息關心她的情緒。

她提不起回複的興致,簡單說了幾句讓肖晴晴別擔心,就把手機又塞到一邊。

房間裏的鏡頭已經被她用衣服遮起來了,回房到現在,她還是稍微有點說不上來的低落。

趙霓夏覺得煩躁,起身又去衝了個澡,洗完出來繼續對著天花板發呆。

不知是不是心情影響了胃,她躺著躺著,突然覺得胃有點不太舒服,揉了一會不見好,那微微的痛感仍然沒有消退下去。

已經十一點多了,她不想給節目組找事兒,感覺也沒有到需要吃藥的地步,便下樓去倒熱水喝。

喝了點熱水後似乎舒服了一些,趙霓夏沒開燈,在黑暗中站了站。

她實在沒有困意,不想上樓,又怕自己靜靜待在這被鏡頭夜視拍下來顯得很奇怪,嚇到監控室的工作人員,索性將杯子倒滿,提步去了沒有攝像頭的休息室。

休息室裏有一麵牆,也是整麵的玻璃。

她沒開燈,站在玻璃牆前看夜景,慢慢喝下小半杯水。

身後忽然傳來腳步聲,回頭一看,裴卻不知什麽時候下來了。

他掩上門,也沒開燈,走到距離她幾步的地方停下。

中間隔著沙發和幾張椅子,視線相對,趙霓夏眼神閃了下,擠出一點點笑:“這麽晚還不睡?”

說完又覺得自己太主動,把嘴角邊的弧度往回收。

裴卻道:“你不也還沒睡。”

她默了默,又尷尬笑笑說:“剛剛胃不太舒服,下來喝點水。”

裴卻的眉頭輕蹙了下,道:“我帶的藥包裏有胃藥……”

“不用了。”她馬上拒絕了他的好意,“隻是一點點不舒服,現在喝過熱水已經好了。”

趙霓夏略站了站,想上樓了,沒等她提步,裴卻不知是不是看出她的抵觸,忽地問:“你很介意我之前說的那句話?”

他突如其來的問題把她弄得一愣。

之前的哪句話?

自然是在客廳裏,他麵對那個問題時說,他不想回答的那一句。

整個環節也因為這句而草草收場。

趙霓夏不知道該承認還是該否認,這裏沒有鏡頭,她卻好像更加無法麵對他。

她想說點什麽,裴卻又開口了:“我確實沒把你當朋友。”

端著杯子的手微滯,她實在擠不出笑來,吐了口氣,微斂眸輕聲說:“……我知道了。”

沒法再待下去,她提步要走,他的話音再次響起,“可能我沒你厲害吧。”

她一頓,在他的注視中停住了腳。

“我不像你心那麽大。”

裴卻眼神直直掃向她,語氣不善:“能心無芥蒂,跟上過床的人繼續當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