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自古紅顏多薄命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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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奪常寧城一戰,裴稷原本以為按照那人平日裏的性子,雷厲風行,這會兒應該拉著他商量下一步攻城之計。
可自打那日在她營帳中見到她與工兵商討改良雲梯車之後,他幾乎就很難見到她了。
原本自北征大軍出征以來,兩人算得上朝夕相處。清晨一起看北川軍練兵,中午在軍營中和士兵們一起用膳,下午巡視軍營,探望下傷員和檢查防衛部署,晚上在一道在沙盤前研究後續的戰術,這麽多天都是這麽過下來的。
可突然之間,他就見不著她了。
早上去她營帳,守衛的士兵說她被一群工兵簇擁著,被先行軍包圍著,爭先恐後地推著雲梯車和投石車出去練兵了。
中午再去,人家練兵還沒回來。
下午去找她的時候,出去演練的先行軍回來了,可她又跟著工兵們出去了。
而被北川軍冷落的北戎軍更是摸不著頭腦,難不成北川軍的計策是想圍困死他們?等他們彈盡糧絕?
這可能性也不大啊!
常寧城內的糧食儲備充足,撐個一年半載沒問題,這北川軍,這裴稷到底想幹嘛?
終於在裴稷耐心告罄之前,昭顏的裝備改裝完畢了,並經過了多次戶外演練,確保其操作正常。同時,玄甲軍也隨時待命了。
翌日一開戰,不單單是北戎人傻眼了,連裴稷的北川軍,這些日子沒有參加過演練的士兵們也傻眼了。
雲梯車不單單隻是攀爬城牆的工具,底下還有兩層塔台,塔台上方有木板隔擋保護,中間可容納十餘人,滑輪轉動,可以將二層和三層的塔台士兵直接傳送。
原本他們的投石車可投擲的飛石重量不過二十斤重,如今可以投出足足五十斤重飛石,距離也延長了一倍有餘,竟達近千尺,足以重創到城牆內的北戎軍。
而連發弓弩的殺傷力,也不是普通弓箭可以比擬的,克服了原本射程不夠,需反複來回搭箭的短板。
眼看士兵們鬥誌昂揚,手持利器,衝刺速度都比平日快出不少,而先行軍隊摔下城樓的幾率大大減少,裴稷才明白這些日子,她每日不是和一群工兵窩在帳篷裏,就是往戶外跑,到底幹了什麽。
而那群工兵們,站在軍隊的最後方,早已激動不已,望著白姑娘的眼神充滿敬佩之情。
他們打架不如步兵,殺敵不如騎兵,在軍隊中總是被人瞧不起。而如今,他們可以自豪地說一聲,他們也很有用!這雲梯車、投石器,還有連發的弓弩,每一樣都是出自他們之手,大大減少了衝刺最前方的步兵和騎兵的死傷。
這一仗從早上,打到晚上。
看著天漸漸黑了下來,北川軍那邊已經鳴金收兵,北戎人才剛剛緩了口氣,還沒來得及放下心來,對麵戰鼓突然又響了起來。
隨之而來的便是先行部隊是撤了回去,但是立馬又有後續部隊補上空缺,繼續對常寧城發起進攻。
巴努也看出來了,這北川軍今日是不破城便誓不罷休了。
昭顏確是這麽想的,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如今,他北川軍沒有被人質所掣肘,將士們憋了近二十日,現依仗精良的裝備,正是士氣正旺的時候,此時不衝更待何時。
她今日壓根就沒想過退!
戰前,裴稷也已將軍隊分成幾路,分批輪換休息,但攻城的命令不變,什麽時候攻下常寧城,什麽時候戰爭結束——隻管衝,不管退。
前半夜,北戎軍還勉強抵禦,到了後半夜,連續守城近一天一夜的北戎軍疲態畢現。
而第一批退下去的北川軍先行部隊已經休整完畢,再次投入攻城,換下第三批攻城的北川將士們。
如此反複,幾路北川軍對北戎軍的車輪戰,讓北戎軍疲於應付。
“將軍,這城是鐵定要破了,我們從西門撤出去吧?”同樣抵禦北川軍一日一夜,未曾合眼的副將拉住巴努道。
“不行!這常寧城我們好不容易才打下來,本將軍誓要和常寧城共存亡!”巴努氣急敗壞道。
“將軍,前門眼看守不住了,還是讓將士們護送您出城吧!從西門出去,我們可以先退回北戎,中原人有句話說得好,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這北川軍有些邪門啊!大仗小仗也打了不少,從來也沒見過他們裝備如此精良,戰術部署更是井然有序,完全不似以前的蠻橫、橫衝直撞。”這一環扣一環的,誰頂得住。
這時候想拿人質來逼迫他們也來不及了,人早就被他們換回去了!可換回來的北戎軍呢,原以為可以作為一大助力,可實際上這些人氣勢低迷,也不知道北川軍是如何虐待他們的,竟讓他們怕了北川軍。
其實,還能是如何?昭顏不過就是讓他們這些戰俘親自給以前被裴稷砍了腦袋的秦州城北戎軍挖萬人坑,又命他們將城牆上掛著的北戎戰俘的腦袋給放了下來,埋進萬人坑罷了。
左右都是北戎軍,同胞一場,總得讓活著的有點參與感不是。
而在那些僥幸活下來、被換了常寧百姓的北戎兵眼裏,這種參與感,真心不想要!這分明就是在告訴他們——死去的北戎兵的今天,就是他們這些人的明天。
巴努被士兵們推搡著,也由不得他拒絕,一眾人等便護著他,抬著還臥病養傷的達魯王爺,邊打邊往南門撤。
誰知剛出西門,便被埋伏在門口的一眾黑衣盔甲的士兵們伏擊了。
突然之間,宛如黑幕的夜空突然被火把照得通亮,衝喊聲自四麵八方傳來。巴努等撤軍本就被前城牆的北川軍打得猶如驚弓之鳥,都沒看清多少人,抬頭觸目可及都是火把,耳邊響起的都是士兵們的呼喊聲、衝刺聲,不遠處還有馬匹飛奔引起的塵土飛揚,北戎軍殘餘早就嚇得倉皇不知所措。
手持利器,全副武裝的身著黑色盔甲士兵從東、南、北三方魚貫而出。
“玄甲軍!這是玄甲軍!”北戎軍更是嚇得魂不附體。
玄甲軍已多少年沒有出現在邊疆了,但當初司徒銘的玄甲軍鎮守邊疆時的傳說,卻還在廣為流傳。
眼看北戎逃兵一路往西逃竄,這支埋伏於此的軍隊才稍稍放慢了追趕的腳步,為首之人抬起頭,赫然就是護送完常寧城百姓至秦州城的燕朗等人。
“往西逃竄了?”參領王猛也及時趕到,看到燕朗便問道。
“嗯,往西了。”
“白姑娘這是什麽意思?”王猛自言自語道,“這是要將人趕到西楚邊界?”
王猛看向燕朗,“你說這事,北川王知道麽?還是白姑娘自己的意思?”
燕朗搖搖頭道:“不管北川王知不知道,我們隻管聽白姑娘的命令便是了。”
“也是,白姑娘料事如神,她如此這般操作,必是有她用意的。”
而那邊常寧的主城牆終是被不斷進攻的北川軍給攻下,源源不斷的北川軍順著雲梯爬上了城牆,和城牆上的北戎軍廝殺到了一處。
北戎軍如今主將已逃,剩下副將負隅頑抗,也沒有完善的部署,隻是一味鬥狠抵抗,即便北戎人身強體健,可連續廝殺一日一夜,對上的又是體力與他們相差不多,但得到足夠休息的北川軍,高低立現。
沒多久,主城牆上的北戎兵就被剿殺殆盡,北川軍打開城門,**,進入常寧城。
繳械戰俘,清理屍體,抓漏網之魚……
裴稷趨馬進城,被屬下通報,大將巴努、北戎四王爺達魯已倉皇逃竄出城。
剛想追出去,又被稟告埋伏在西城門的玄甲軍正對這夥人圍追堵截。
裴稷目光投向身旁之人:“你是不是有什麽話需要對我說?”
昭顏挑眉道:“若王爺指的是我私自調玄甲軍伏擊西城門的事,昭顏和王爺告個罪。我原本是想安排北川軍前去埋伏的,可攻城的時候,兵力部署,北川軍承擔了主要的攻城任務,整軍被劃分為四部分,首尾相連,少一個環節都不行。”
“若是可以,昭顏也不想動用玄甲軍,畢竟秦州城百姓甚多,光守城的數千北川軍怕是不夠。”
“可眼下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裴稷靜靜地聽她解釋。
既是能聽進去解釋,說明他也沒真的生氣。
“王爺,每次都被北戎軍肆意挑釁,然後再出兵鎮壓。我梁國泱泱大國,如此被動,王爺是否覺得憋屈。”
不等裴稷回答,昭顏又道:“我梁國忍夠了,今日便將他打回老巢去。”
裴稷被她眼底的狠厲驚到,明白她不是開玩笑,她是真的要圍追堵截北戎軍。而她語氣裏的肯定,更是讓他精神為之一震,她正在做著他一直想做的事。
“北川軍聽你調遣,不要讓我失望,本王也是你手中的兵器,隨時可以征戰。”
“那就多謝王爺了,到時候,王爺,我們或許還有意外的收獲。”
裴稷沒想過她的意外之喜,眼下,他隻想痛打落水狗。若不是每次北戎軍都拿城中百姓作為人質,虐殺他無辜百姓,他又何至於每次都打不盡興。
而那邊,巴努、達魯等人一路西下逃竄,慌不擇路,走走停停,每次以為擺脫玄甲軍追兵了,探子便來報玄甲軍距離自己隻有幾十裏地。而當他們實在跑不動,放棄逃命的時候,探子又報玄甲軍也就地休息了。這簡直就像是在玩貓捉老鼠的遊戲。
巴努等人就這麽一路跑跑停停,三四日功夫,直到探子來報,前麵便是西楚邊界。
他們竟逃出了北川地界,來到了西楚邊界。
在北戎人眼裏,西楚王楚曜要比裴稷識時務得多。兩國雖然明麵上沒有交集,可實際上北戎與北川交界,兩國常有戰事發生,但與西楚交界,雖然也有小打小鬧,卻是相安無事。
原因便出在楚曜對北戎的政策上,楚曜明麵上似乎和其餘幾國同仇敵愾,但實際上私底下,兩國早有交集。西楚國曾多次投其所好,私下提供北戎所需的絲綢布料,糧食等物以討好北戎。
而北川裴稷軟硬不吃,對於北戎的滋事挑釁,從不妥協,一言不合,便反擊回去。
是以,北戎雖攻打北川,但裴稷給完重擊之後,北戎還能消停會,此後幾年,北戎與北川邊界便無戰事了;而北戎與西楚接壤,雖然從未開過大戰,但小摩擦不斷。北戎軍即便搶了西楚邊界百姓,西楚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便過去了,久而久之,北戎士兵幾乎就把西楚邊界當成了自己的後花園,想搶便搶,想來就來。讓西楚邊界的百姓苦不堪言,而當權者卻絲毫不理會,隻求無戰事便好。
如今,聽傳報說前麵便是西楚邊界,達魯等人心中大定,總算可以甩掉後麵緊追不舍的北川軍了。
達魯氣焰囂張,直接命人去西楚西禹關叫門。
西禹關守將站在城牆上一看,這不是北戎人麽?雖然他們一貫被北戎軍欺壓,忍氣吞聲慣了,可從來也沒有說直接放人進城一說。也隻是偷偷摸摸,對於北戎軍隔三岔五打秋風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眼下,北戎軍直接兵臨城下叫門,他們若是開了,這跟通敵叛國有什麽區別?
若是不開,又怕當權者怪罪,以前每年邊界和北戎起了衝突,哪次不是當權者息事寧人,賠款賠償了事。
而這股北戎軍似乎是從北邊來的,北邊……守將一想,便想明白了。前陣子,北戎軍攻下北川兩座城池,激得北川王裴稷連夜召集北征大軍,離開燕都,開拔北川邊界。
莫不是北戎軍被裴稷的北川軍打得潰不成軍了吧?
不得不說,西楚的守將真相了。
可裴稷敢打,他們可不敢。
且不說這北戎軍驍勇善戰,各個嗜血凶殘,即便如今他們戰敗,他們也不敢小覷的,誰不知道北戎軍睚眥必報,若是他們眼下與之對著幹,事後還不知道對方會怎麽報複他西楚了。
守將不敢耽擱,這等大事他可做不了決定,隻得層層上報,消息傳到了城主府,城主府也不敢做定奪,又將消息往上遞。
城樓下的達魯、巴努早就等的難耐了,身受重傷又連夜顛簸趕路的達魯更在城樓下大聲辱罵,既辱罵北川軍趕盡殺絕,詛咒裴稷不得好死,萬箭穿心,又罵西楚軍小人做派,等他一旦翻身,勢必要殺光西楚這些兩麵三刀的小人。
罵著罵著,就把西楚軍以前如何巴結討好他北戎軍,還私下提供布料糧食等物,以求片刻安寧的事和盤托出,還罵西楚軍縮頭烏龜,隻知龜縮城中,連當初他們攻打常寧城時,大軍從他門前壓過,他們都不敢多說一個字。
好家夥,這是能隨便罵出口的麽?
聽的玄甲軍磨刀霍霍,恨不能連著西禹關一起打了,要這群慫包做什麽。
可氣歸氣,還不能貿然行動,緊追而來的玄甲軍忍得極為辛苦。
眼下,三方就形成了奇怪的架勢。
西楚軍守著西禹關,大門緊閉,既不說放北戎軍進城,也不說與北戎軍開打。
北戎軍呢,就駐守在西禹關城樓下,似是吃準了楚曜不敢得罪他北戎,要知道北戎和西楚也有接壤之處。天天嚷著讓西禹關開城門。
而玄甲軍就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安營紮寨了,對北戎軍虎視眈眈。
這簡直就把西楚軍架在火上烤,八百裏加急文書傳到西楚王宮的時候,一眾老臣也是意見不一。
試問這時候,為什麽楚曜沒站出來蓋棺論定?
還得從白傾雪和昭顏在江南城外校練場輸了比試說起,白傾雪麵上認輸,可心中不以為意,轉身便央求楚曜陪她一道回雪山之巔,找白氏族人出山教訓昭顏。
楚曜心底自然有自己的打算,他隻有堅定不移地站在白傾雪一方,回頭真正白氏族人出山,唯一的選擇便是扶持他奪得天下。
如此,他便放下西楚王宮的政事,帶上一隊士兵,陪著白傾雪跋山涉水,返回雪山之巔去了。
可他也沒想到,這一去就去了大半年。
原來白傾雪也不過是白氏排行第九的子孫,而在她之上,還有數位驚豔絕倫的師哥師姐們。
他們之中,要麽淡泊名利的,整日以釣魚為樂,壓根不聽她說完,便回絕了下山的邀請。要麽就是練武、練藥成癡的,隻想一心鑽研武術和丹藥,對輔佐明君毫無興趣。
白傾雪隻得低頭向一貫最寵她的五師哥哀求,求他出山相助。
可這位五師哥身體不好,不宜長途跋涉。
最終白傾雪的苦肉計還是湊效了,五師哥白宗胥點頭應允下山拆穿那位假的白氏之女真麵目。
這不,楚曜和白傾雪還在雪山之巔,未出發,自是收不到西禹關那邊的消息了。
西楚朝堂之上,還未有定論,裴稷的北川大軍追兵便到了。
昭顏一紙詔天下書,昭告天下,以梁國的名義,以燕都的名義,而非北川軍的名義。
詔天下書,昭告所有梁國百姓:說清楚了西楚王室的所作所為,並且明明白白告訴西楚,我梁國大軍眼下連你也要打!我得解救被欺壓的西楚百姓,你西楚官員膽小怕事不管,我梁國管!
這下,西楚官員們急了,北川軍摩拳擦掌了,東湖、江南、吳中皆是錯愕,錯愕過後便是憤怒!我是沒和北戎交手,但我好歹也沒有資助北戎啊!你西楚還暗搓搓地給北戎輸出糧草,供他們打我中原。
此時,飽受北戎軍欺壓的西楚邊界的百姓們奮起抵抗了,多年的欺壓讓他們連帶西楚腐敗的朝堂也恨上了,若是當年司徒老將軍還在鎮守邊疆,哪裏有北戎這小小蠻夷囂張的時候。
他們承認自己是膽小怯弱的西楚人?不,他們要做回敢把北戎軍打回老巢的梁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