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自古紅顏多薄命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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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戎勢頭正猛,已連克兩城。

北川幅員遼闊,但土地貧瘠,常年有風沙。北川共有十五座城池,北川王是所有藩王中城池數最多的王。

讓裴稷惡名遠揚的一場戰役是八年前的常寧之戰。

那時,裴稷才十五,乃北川王世子,跟隨其父出征已有四年。原北川王舊病複發,生命垂危,北戎便蠢蠢欲動起來,他們集結軍隊,突然向兩地的交界常寧城發起了偷襲。

北戎打下常寧後,在城內燒殺掠奪,**婦女,無惡不作。

裴稷得到消息的時候,原北川王剛咽氣沒多久,他連喪服都沒來得及穿上,便披上盔甲,上了戰場。

那一戰,打了半個月,便大獲全勝。

常寧被搶回之後,裴稷發布的第一條命令,是將所有北戎俘虜斬首,頭顱懸掛常寧城外數日。第二條便是將屍體堆疊成城牆,堆在城門外,烈火焚屍,讓北戎人屍骨無存。

那段時間,常寧城門外掛了近萬個人頭,一個挨著一個,甚至重疊在一起,密密麻麻,沿著城牆,滴著鮮血,看著無比滲人。

自那以後,裴稷殺神的名號便傳開了。同時,北戎再也不敢侵犯北川半步。

而八年過去,如今聽聞裴稷已入駐梁國燕都,中原各藩王正忙著爭奪皇位,北戎人估計想卷土重來,料定裴稷不會有空搭理他們。

翌日一大早,昭顏便跟隨傳旨的侍衛,直接前往燕都郊外的練兵場。

她來的比較早,沒有任何耽擱,她來的時候,北川王還未到,她便讓那侍衛帶著她去訓練場轉轉。

才剛到訓練場,便聽到一陣戲謔聲:“喲,這是怎麽了,腿軟了?不是堂堂玄甲軍麽?不過是叫你來和我切磋一下,忒沒用了些,我還沒出手,你自個就站不穩了。”

“哈哈哈……”周圍哄笑聲不斷。

被圍在中間的那人,**著上身,身上斑斑痕跡,有深有淺,一看就是長期遭受欺壓。他狠狠地瞪了眼說話的那人,掙紮著站起身,不理會這些人,轉身想要離開。

“玄甲軍也沒什麽了不起的,我北川軍羞得和你們齊名!”

“可不是,一群軟蛋,徒有虛名。”

赤著上身的男子,雙手緊握著成拳頭,壓抑著怒火,始終不吭一聲。

一旁衝進來幾個穿著粗布衣裳的男子,各個麵色蠟黃,和那赤著上身的男子一樣精神不濟,為首的一把扶住赤身的男子,關切地問道,“燕朗,你怎麽樣?”

燕朗扯了扯他的袖子,搖了搖頭,低聲道:“參領,我沒事,不要惹他們。”

參領王猛忍無可忍,衝著那群北川兵喊道:“他已經兩天沒吃飯了,還連續三天給你們當沙包!他哪來的力氣,哪來的力氣陪你們切磋!”

“那還不是因為你們打了敗仗,活該。”

“就是,他司徒銘哪裏比得上我北川王,簡直不堪一擊。”

“閉嘴!你們不配侮辱司徒大將軍!”衝進北川兵圈裏的幾人紛紛義憤填膺,怒目圓瞪,誓要為司徒大將軍討回公理。

不等他們動手,隻見一柄大刀,橫插人群而去,直指那個方才出口羞辱司徒大將軍的士兵。

那士兵眼見躲閃不及,撲通一聲下跪,堪堪躲過頭頂的大刀。

回頭一看,那大刀插入身後的大樹,五寸有餘,足見用刀之人的力道。

從驚嚇中緩過神來,他便從地上爬起來,口中罵罵咧咧:“誰他娘的嚇老子!給老子站出來!”

“白姑娘?”領她前來訓練場的侍衛遲疑道,看著自己右手邊空空如也的刀,隻剩下刀鞘了,這速度——他有點怕:您下回出手的時候,可以提醒我下,我怕被誤傷。.

眾人的目光隨著聲音,都投注在了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帶著帷帽的白衣女子和她身旁的侍衛身上。

侍衛縮了縮腦袋:別看我,真不是我!

“這訓練場裏怎麽還有女人?”剛被嚇跪地的北川士兵拍了拍塵土,站起身,視線倒是被眼前女子所吸引,“女人不都應該在家生娃帶孩子嘛,哈哈哈……”

眾人嗤笑聲四起。

昭顏不氣,上前一步,聲音平和道:“你找一個餓了兩天,給你們做了三日沙包的人切磋,有什麽意思?即便你贏了又如何?不如我來陪你練練?”

北川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哄堂大笑。今日這是怎麽回事?一向充當縮頭烏龜的玄甲軍餘部都敢大聲反抗了。更稀奇的是,嬌滴滴的小娘皮,還敢跟他身經百戰的北川軍叫囂了,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白昭顏身邊的侍衛腳步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退,方才那柄大刀插樹五寸有餘,難不成你們以為是我幹的?我有這麽大能耐?我自己都不知道。

“陪我練練?上哪陪我啊?要不你找個角落?”說罷,還發出****的笑聲。

那人話音剛落,就見一道白影自眼前閃過,啪啪兩耳光,扇得他眼冒金星,渾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發生了什麽事。

唇角邊濕濕的,一摸,竟流血了,他一張口,兩顆牙齒便掉落了下來。

昭顏淡淡道:“真不經打,這就流血了?真是個軟蛋。”剛怎麽罵玄甲軍的,便怎麽還回去。

那人頂著一左一右分明的手掌印,呆呆地看著自己掌心的兩顆血淋淋的牙齒,瞬間暴怒,作勢便要上前打人,“你個小賤人,你罵誰,我他非弄死你不可!”

“賤人才矯情。我好心邀你比試,不識抬舉,非要挨揍了,才配合。”

那人氣得發狂,緊握成拳,便衝昭顏而去,那一拳,似是用了全身的力道,看得一旁的燕朗都蹙眉,上前兩步想要去擋。

沒曾想,那女子頭微微側過,轉身,手肘擊他肋骨,一手握住他的胳膊,就是一個利落的過肩摔。

隻聽砰的一聲,激起塵土飛揚,那人便四平八穩地躺在地上了,胸口處痛得難以呼吸。

她抬起一腳,踩在他的喉間部位,“你也不過如此,連個女人也打不過。”

“你——”那人似是不服,剛要反駁,掙紮著起身。

昭顏腳上的力道重了些,那人的臉頓時變得通紅,喘不上氣來,渾身也沒了力氣,隻能任由其宰割,那一刻,他清楚地感覺到,他的命在那女子眼中,不過螻蟻罷了。

這邊的動靜實在太大,已經引來了不少將士們圍觀。

昭顏朗聲道:“司徒老將軍乃梁國的大英雄,征戰無數,鮮有敗績。他鎮守邊疆,邊疆數十年如一日的安穩;他鎮守燕都,宛若定海神針一般,無人能敵。他為什麽會戰敗身死,百姓們不知道,你們也不知道麽?吳中蕭成遠,背信棄義,臨陣倒戈,對玄甲軍暗下毒手,再五軍合圍,使玄甲軍腹背受敵,身陷囹圄而慘敗。”

一番話鏗鏘有力,說的玄甲軍餘部熱淚盈眶。當初大將軍還在時,大軍有十二支,共計三十餘萬人,而玄甲軍乃是精銳中的精銳,有近二萬人。提到玄甲軍的名號,便可讓敵人聞風喪膽。而如今呢?不過區區五千人,還被分開安排在北川幾大陣營中,在這南大營中有千餘人,苟延殘喘地活著。

沒曾想,今日竟會有人站在這裏,為他們正名,為大將軍正名!

“不管誰掌控梁國都好,但任誰都不能因此否認司徒老將軍的能力,抹殺他的功績。”

她眼神掃過北川軍,又開口道:“我承認北川軍在抗戎上,從不退縮,勇往直前,北戎蠻人嗜血凶殘,以殺我中原人為樂,北川將領齊心協力,一致抗擊北戎達二十年,才有了梁國北邊邊界的安寧,在這點上,你們北川軍是好樣的,我由衷地佩服。”

“北川軍也好,玄甲軍也罷,都是梁國的好兒郎,難道非要不死不休?別忘了,兩年多前,你們都曾是梁國的將士,你們乃是同胞!”

昭顏閉了閉眼道:“形勢所迫,你們各為其主,既已戰敗,要殺要剮,無話可說,可不帶這樣羞辱人的。不給飯吃?強迫他們給你們當沙包,羞辱他們,羞辱他們的信仰?北川軍若是容不下這些同胞戰俘,大可以殺了了事,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問問他們,怕不怕死?”

“我們不怕!我們玄甲軍從不怕死!隻恨不能戰死沙場,馬革裹屍。”以那位參領王猛為首的衣著粗布的人群紛紛高聲應和。

北川軍中不少人已有了愧意,尤其是那句“兩年多前,你們都曾是梁國的將士,你們乃是同胞!”眾人紛紛沉默不語,但也有個別人極為不服,拔了刀便向昭顏迎頭砍來。

昭顏鬆開腳下那人,提腳踢向一旁的大樹,插入樹中的大刀被她一把拔了出來,反手一刀,那人維持著舉刀的姿勢,刀鋒不過距離她頭頂三寸的位置,那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脖頸處血流如注。

他四肢抖動了下,便沒了氣息。

眾人麵麵相覷,這出手太利索了,他們還沒反應過來,人便死了。

“沒曾想白氏一族還有這等好身手,白姑娘真是讓本王大開眼界,一招就殺了本王的校尉。”裴稷遲遲而來,臉色並不好看。

“王爺有所不知,並非昭顏想殺他,是他想殺我,我不過是防衛罷了。”

“哦?怎麽回事。”裴稷臉色陰沉。

一旁的玄甲軍餘部紛紛下跪求情:“這位姑娘所說屬實,還望王爺明察。”

“你們是?”他北川軍的軍隊裏怎麽還有衣著襤褸之人。

“屬下們乃玄甲軍舊部,當時被北川軍收編,入了北川軍。”參領王猛回稟道。

“怎麽衣著襤褸,這副模樣?”裴稷聲音冷冽。

“都尉們說,我們乃是戰俘,不配北川軍的軍需裝備,也不用吃飽飯,穿暖衣,隻需給北川軍當沙包,挨揍發泄便可以了。”他們也曾是天之驕子,保家衛國的將士。

剛才被昭顏踩在腳下,還沒來得及緩口氣的男人,頃刻間又被提溜到北川王裴稷跟前。

“你來說,剛才這裏發生了什麽,一五一十,全部說出來,若有半分添油加醋,糊弄本王,本王立刻讓你血濺當場。”

那人哪有半分囂張的模樣,顫抖著身體將事情原委和盤托出。

“拖下去,一百軍棍,打死不論。”

“王爺,王爺饒命——”聲音便小了。

“郭將軍呢?”裴稷厲聲問道。

“屬下,屬下在!”一個身著盔甲的中年男人戰戰兢兢地跪地。

裴稷提起一腳,將人踹翻在地,眉目硬冷道:“本王當初為何冒著和四王鬧翻的風險,也要將玄甲軍收編入北川軍?我是吃飽了沒事幹麽?還是錢多了燒的慌,要養一群沙包給你們打著玩?”

“你們是忘了攻打燕都,玄甲軍守門,我北川軍久攻不下的恥辱了麽?跟我在這耍威風來了!”

“王爺……王爺的意思,不是為了報當初他們死守城門之仇,讓我等好好羞辱他們?”那郭將軍已捂著胸口跪趴著,一臉茫然地抬起頭,不解地問道。

裴稷突然就覺得腦殼子疼了。

這麽蠢的將軍到底是誰提拔上來的?

以他的性子,他要是真不待見玄甲軍餘部,他壓根都不會費大力氣將人收編,直接送他們去死不就好,興許他們還巴不得了。

他一生,敬佩的人不多,司徒銘絕對是其中一個——治軍嚴明,精忠報國,愛護百姓,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

而對於司徒銘親自訓練的玄甲軍,他自是惜才的。

“你,別做什麽大將軍了,打五十軍棍,打完之後,要是還有口氣,就去給我打掃營地的茅廁去,所有的茅廁全部歸你管,現在就去。”

郭將軍苦了一張臉,卻不敢求情。

“等等——”

沒等郭將軍高興,裴稷又道:“這身盔甲給我脫下來。”

等人離開後,裴稷指著那身盔甲道:“如今,南大營將軍一位空缺。今日,我便要點兵,整軍齊發,趕往北川邊界,隻因北戎侵犯我中原,已攻下北川兩城。”

“北戎人茹毛飲血,無倫無禮,一朝得勢,逞爪牙之尖銳,縱戰禍於我中原。北戎狼子野心,曾侵我中原,**婦女,坑殺百姓,血染河殤,骨露荒野。”

“如今,卷土重來,又要欺淩我中原百姓,我北川誓不答應!願與本王一道殺回北川,護我中原沃土,驅逐北戎人的,站出來——”

將士們齊刷刷地往前一步,無一退縮,甚至是玄甲軍的餘部也紛紛上前一步。

“好,這身盔甲,還有將軍的職位,本王就留給上陣殺敵最多的勇士。”

將軍之位暫缺,其下都尉有些為難地看向北川王:“王爺,那這玄甲軍餘部您看劃入哪一支軍隊啊?”

如今這玄甲軍的餘部,就像燙手山芋,他們這些人都欺負過對方,現突然聽聞是將軍會錯意了,可欺負都欺負了……眼下,還要一道訓練,一起攻打北戎,著實有些麵上過不去啊。

幾個都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不作聲。

“若是玄甲軍餘部願意,在北征北戎期間,我願意暫管玄甲軍,王爺認為我可有資格?”

“白姑娘乃白氏族人,自是可以。”裴稷眼看也沒什麽好法子,主要是玄甲軍餘部這些人都讓他的人給得罪光了。

“你等可願聽我號令?”

剛才一出,讓玄甲軍餘部就對這位素未蒙麵的白衣姑娘心生好感,她方才出手,更是一招定輸贏,武力深不可測。再聽北川王裴稷都對她禮遇有加,原來她是白氏後人,就更為敬佩了。

哪有不願意的,紛紛單膝跪地,打拳道:“願聽姑娘差遣。”

昭顏朗聲道:“此番北征戎人,不單單是在幫北川禦敵,更是在守衛我中原疆土,護我中原百姓不受欺淩。如果不願去的,我不勉強,你們留在營地,等我等凱旋慶祝。若是願意去的,我希望玄甲軍的將士們能暫時摒棄前嫌,一致對外,齊心協力將戎人趕出我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