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自古紅顏多薄命16

16

劉文英那四個字剛說出口,文臣謀士那邊就發出了低笑聲。

他們尤其瞧不上這種以色事人者,更何況,這位柳美人可不是什麽善茬,搬弄是非,狐假虎威,沒少在北川王麵前出壞主意。

之前太子太傅不願叩拜北川王,當朝怒斥北川王乃豺狼虎豹,顛覆皇權,撞死當場。北川王還沒說什麽,這位柳美人倒不罷休了,竟慫恿北川王將太傅一家老小全部收押下獄,斬首示眾,說是能殺雞儆猴。

此等女子,堪比蛇蠍。

“你!”柳詩怒視劉文英,剛要發作,就聽後殿傳來喧鬧聲。

“啟稟王爺,皇宮那位又出事了——”小太監彎著腰,戰戰兢兢地跪在北川王麵前。

“他又怎麽了?”裴稷眉頭微皺。

“蘇公公說,皇宮裏那位高熱不退,已經第二日了,求王爺讓太醫去看看。”

“他又幹什麽混事了?”

“興許是半夜飲酒無狀,宿在了外頭一宿,第二日便發熱了。”小太監心裏暗罵倒黴,今日輪到他當值,那位梁皇也真能作的,無事便悲風秋月,一個月裏頭總得出事個三四回。

上次是幹嘛來著?好像是強行闖上大殿,說他乃梁國皇帝,本就該由他上朝,而不是北川王代勞。

結果北川王的大刀將將亮出來,他便慫了,連一眾老臣都不如,嚇趴在地,瑟瑟發抖,畏首畏尾地縮在了蘇玉公公身後。最後,連累蘇公公被北川王打了三十大板,說是照顧梁皇不利。

“既是自己作死,需要請什麽太醫?白白浪費了藥材。有本事飲酒無度,夜宿外頭,那就讓他自己扛著。”裴稷擺擺手,渾然不在意道。

昭顏聽兩人對話,一點不覺得裴稷冷血,反而心中一陣暢快,對待李泓這人就該這樣!

他到底是多沒有腦子,才能為了所謂的愛情,聽信白傾雪一麵之詞,就命人打開南城門,放她所謂的朋友入城,被騙一次還不夠。

第一世後續,在李鳶被魏清離送入北川王王宮,成為裴稷的寵妃後,李鳶明麵上對裴稷虛以委蛇,小意奉承,私下偷偷找到她那位好皇兄,她那時並不知道當初南城門是李泓為了博白傾雪一笑而打開的。李鳶將暗衛和對梁國死忠的舊臣名單交給他,指望他能借此匡複梁國。可他竟然將這些拱手遞到了白傾雪麵前,隻為證明自己對她無私的愛。

白傾雪轉手就把名單交給了楚曜,西楚和入駐燕都的北川軍同時出手,可憐他梁國的忠良舊臣一夜間被人割了腦袋,懸掛城門外,燕都城外血流成河。

在這之後,李鳶去找李泓質問,那人虛情假意,哭得不能自已,跪在她麵前,求她原諒他,也坦白了當初他被白傾雪所哄騙,打開南城門放入西楚奸細的事。

她木木地聽著他哭訴,心如死灰,他祈求她原諒,一副悔不當初的模樣。

可她哪裏有資格原諒他,他應該親自下去問問先皇母後,是否原諒他;問問死去的外公、舅舅、表弟一家百餘口是否原諒他;問問始終忠心梁國,慷慨赴死的舊臣們,跟隨梁國的士兵們是否原諒他。

李鳶徹底失去了希望,她和蘇公公將李泓鉗製住,不顧他的掙紮,一杯毒酒灌進了他的喉間,隨後自己也一杯毒酒了了卻此生。

如今,聽聞李泓過得不好,她就放心了。

“求王爺救救我家主子,讓太醫替他看看吧。”一陣喧嘩聲後,從後殿衝出來一人,直往北川王裴稷的位子而去,還未到跟前,便紮紮實實地跪上了。聽得那擲地有聲的聲響,就知道有多疼了。可那人渾然不覺,隻顧著給裴稷磕頭求情。

“喲,這不是蘇玉蘇公公麽?怎麽,三十大板,這麽快就好了?”柳詩在一旁聲音嬌柔道,“依臣妾的意思,還是打得輕了,這不,那麽快就能下床了。”說罷,還掩著帕子輕笑了兩聲。

眾文臣雖然也見不得柳詩在那煽風點火,可這梁皇實在不爭氣,讓他們這些老臣心寒得很,就是苦了蘇玉蘇公公,自先皇過世,便一直陪在小皇帝身邊,照顧其起居,小皇帝一作,倒黴的總是蘇公公。

昭顏聲音柔和道:“既是在北川王的管轄之下,自是不能讓這小皇帝發熱病死的事發生,要不然讓天下百姓如何想王爺您?不過入駐燕都皇宮半年有餘,小皇帝便不明不白地死了。知道的,是小皇帝自個作死,不知道還以為北川王迫不及待想要登上皇位,逼死小皇帝。”

文武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實他們都覺得北川王就是這個意思,你就這麽挑明了,不太好吧?

昭顏似是能看透人心,不疾不徐道:“其實天下百姓如何想,也不打緊,主要是其餘四王如何想王爺您。”

原本麵朝裴稷下跪叩頭的蘇玉蘇公公聽到這聲音,身形一震,眼中的不可思議轉瞬即逝。

“既然有白姑娘為那位求情,蘇公公,本王便允你叫個太醫去給他看看吧,還不謝謝白姑娘。”裴稷懶懶道。

蘇玉這才有機會細細打量眼前的白衣女子,他連連叩頭道:“多謝白姑娘,多謝白姑娘仁慈。”

“不必。”昭顏打斷道,“還望蘇公公能盡忠職守,好好照顧梁皇,看牢了他,別讓他再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來,給大家徒增麻煩。”

蘇玉眼眸微縮,她似是在警告他。蘇玉連連點頭應允,這才退下。

一旁的柳詩見狀,調笑道:“這蘇公公平日裏也就見著那位小皇帝和王爺您,才恭敬些,何時見他對我們這些人叩首,今日倒是奇了,對白姑娘似乎頗為禮遇。”

“蘇公公最看重的是梁皇,我為梁皇求得王爺允諾太醫前去醫治,等於救了他家主子的命。柳美人覺得,他不該對我感激涕零麽?柳美人似乎對人世間最平常的情感,一無所知。”

“你!”柳詩咬牙切齒,她這不是拐著彎罵她毫無人性麽?這冒牌貨牙尖嘴利,自己竟然不能動她分毫,想起來就氣,她遲早有一天揭穿這個冒牌貨的真麵目。

“好了,多大點事,值得愛妃如此動怒,白姑娘說得也在理。”裴稷一句話便表示這事過去了,無需贅言。

柳詩就是再不願意,也不得不忍下。

原本以為宴席就此順利進行到結束,偏一波三折。

那邊,傳令官突然高聲喊道:“八百裏急報,八百裏急報——”

原本還算融洽的宴席,立馬變得風聲鶴唳,若非緊急,誰也不會觸北川王的黴頭。

裴稷一手接過信件,眉頭緊縮,隨後狠狠地將信件拍在桌案上,殺意必現:“這北戎莫不是欺我中原無人了,趁著我進駐燕都之時,竟偷襲我北川封地,已奪下兩城!”

宴席之上,文武百官議論紛紛,這北戎地處北川以北,仗著地險兵強,屢次在中原邊界挑釁,但也隻是小打小鬧,不成氣候。而如今,竟敢攻打北川,看來是瞧準了北川王進駐了燕都,這殺神不在邊界駐守。

“諸位愛卿,覺得本王該如何處理啊?”裴稷眸光沉沉,被他目光掃射之處,文武百官紛紛低下頭去,不敢與之對視,這一個說不中他心意,說不定就得被他當場拖出去斬了。

柳詩見無人回話,便施施然道:“王爺,您現在可是梁國的主子,燕都的天,您要是帶兵走了,保不齊西楚、東湖、江南、吳中這些人蠢蠢欲動,會趁虛而入,繼而進駐梁國,到時候大位歸誰,可真就不好說了。”

第一世的時候,北戎偷襲北川,攻打中原,是在她死後。裴稷那時毅然選擇了北征,北戎兵強馬壯,又早有準備,雖然最後是裴稷贏了,但贏得艱難。將北戎趕出了中原,可北川因此一戰,元氣大傷,實力大不如前,白白被魏清離占了便宜,將北川軍趕出了燕都,東湖從此進駐燕都。

第二世的時候……白昭顏輕笑了一聲,眼神掃向柳詩,厲聲道:“那柳美人的意思是,讓北川王放任蠻夷入侵我中原,也要死守這燕都?”

“柳美人可曾聽過一句話‘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柳詩讀書少,這是硬傷。她也沒辦法,上輩子她就是窮苦人家的女兒,飯都吃不飽,哪來的銀錢讀書,有幸被梁國官員相中,送進北川王王宮,可北川王壓根不在意她,她聽說北川王最愛的女人是梁國的安樂公主,而那個女人已經服毒自盡了。

即便北川王正眼也不曾看她,可她依然被他偉岸的身軀,俊朗粗獷的相貌所吸引,深深愛上了他。

可還沒等她贏得他的愛,北戎軍隊便攻打了中原,裴稷親自點兵北征,至此一別,竟是再無相見!

裴稷走後沒多久,東湖魏清離便乘虛而入,占領燕都,把控朝政。

而裴稷也在五年後,總算擊退了北戎,但北川軍經此一役,已無實力再與東湖開戰,隻得暫時窩守北川封地,休養生息。

東湖軍進駐燕都後,她這位曾經北川王的美人便沒了用處,被魏清離貶去了冷宮,她渾渾噩噩,活到五十六歲才歿。

她壽終正寢後,自己的魂魄在人世間逗留,鬼差似乎將她遺忘了,她便兜兜轉轉,去了不少地方。

有一日,正當她在捉弄一個小孩為樂時,突然一道白光閃現,半空中似是出現一個通道,約莫容納一人。

她見到一個身姿曼妙,容貌驚人的女子緩緩步入那通道,想著不會是升仙之道吧?不怪她如此想,實在是單看那女子的側臉太美,有仙人之姿。她迫不及待地跟了上去,瞬間她的靈魂也被吸進了通道。

等她再醒來,她竟然回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

她看著自己依舊年輕的容貌,沒有褶皺,皮膚光滑有彈性,說不出的興奮!雖然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讓她回到了過去,但既然上天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她一定要好好利用。

於是,她先是費盡心思,提前進入北川王宮,偏裴稷依然對她半點好感都無。她靈機一動,便說她會占卜之術,可知未來。隨後她便將前世的記憶,拿出來一一驗證,這才讓裴稷留下了她。

可前世今生,她都沒有讀過書,後來進了北川王宮,又一門心思想得到裴稷的心,根本想不起讀書。所以,才對宴席上白昭顏的話一知半解。

其實,劉文英等人瞧不上柳詩,真不怪人家文臣。

沒文化也就罷了,偏還喜歡搬弄是非,挑撥離間,凡事都想插一手,看著神煩!眾人都有些佩服北川王了,你說你平時多果斷的一個人啊,居然能忍受的了這麽個蠢貨陪伴在身邊?不怕拉低你的謀略麽?

眾人其實都是認同白姑娘所說的,隻是沒有說出口罷了,主要還是怕北川王認為他們是巴不得他離開燕都,離開皇城。

“白姑娘的意思是,本王該集結軍隊,返回北川,將戎人打回去?”裴稷反問道。

“四方蠻夷,凡有敢犯我中原者,必亡其國,滅其種,絕其裔,我梁國絕不妥協!”

清透的嗓音,柔軟非常,卻也鏗鏘有力,讓人熱血沸騰,肅然起敬。

“好,先帝尚且不懼戎人,誓死守國門,才使戎人不得踏進中原半步,難不成我裴稷就怕北戎了?”裴稷一拍桌子,朗聲道,“白姑娘可願隨我一道征戰北戎?”

“不勝榮幸,昭顏願與王爺共進退。”

“王爺,你不能去!你去了之後,東湖便會派兵攻打燕都!你——”柳詩見狀,口不擇言,把前世發生的一幕脫口而出。

“東湖要打便打,關上門,這是我們中原自家的事。萬沒有讓外人來侵略我中原國土的道理!”裴稷打斷她道。

晚宴結束之後,昭顏在小太監的帶領下,去往下榻的宮殿,路上碰到了來回踱著步的蘇玉蘇公公。

蘇玉一見昭顏,便匍匐在地叩首:“今日多謝白姑娘替皇上求情,奴才替皇上叩謝白姑娘。”

白昭顏知他是聰明人,又是先皇身邊近侍,常見到安樂公主,音容相貌必是熟悉。今日宴席之上,她開口替他求情,約莫就讓他猜到自己的身份了。

這會兒怕是故意在道上等著她,有話與她說。

“蘇公公請起,舉手之勞罷了。”白昭顏淡淡道。

蘇玉欲言又止,昭顏率先開口道:“我感念公公對先帝忠心,對梁國忠心,可那皇帝李泓卻非明主,不值得托付,還望公公多為自己考慮考慮。”

蘇玉張大嘴巴,似是驚訝她會說出此番話來,難不成他猜錯了,這位白姑娘不是小公主?

她再未說話,轉身離開。

蘇玉訥訥地站在原處,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正當他要去探望那位主子之時,迎麵撞過來一個女侍,他也沒來得及看清那人相貌,便覺得掌心多了個東西。

他小心藏好,等到偏僻之處,才敢打開來看。

這一看,他氣得五髒俱焚!

難怪,難怪!

難怪皇上,呸,李泓夜夜飲酒,醉生夢死,他原以為是先皇、先皇後之死讓其痛苦不堪。所以,每每如此,他總是多了幾分體諒和心疼。沒想到先皇之死的罪魁禍首竟然是他!

他這哪裏是什麽心痛難忍,分明就是遭受良心的譴責,難以釋懷,偏還糊弄他說什麽感傷先皇之死!

難怪李泓酒後時常喚起白傾雪的名字,原來就是為了這個女人,大開城門,導致南城門被破,害死了鎮國大將軍一家。

蘇玉對於紙上所說,已然全信,小公主和李泓乃是一母同胞,有什麽理由要冤枉他。更何況,當初南城門守軍乃司徒小將軍的人,誰又能輕易命人打開城門放人進來,除了當時的太子殿下,別人還真沒這個膽子和權力!.

此等虛情假意之人,蘇玉恨不能立刻揭穿他的真麵目。

當初,北川、東湖、江南、西楚、吳中要求畫出小公主的容貌,幸而他搶先一步,一番胡扯,將畫師糊弄了過去。

如今,小公主,他的小公主回來了!

蘇玉難以自持,眼淚奪眶而出,他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幹枯的雙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巴,發出嗚咽的低吟聲。

隨後他又想到,如今這個皇宮裏,見過小公主隻有他和李泓。

他不知道小公主怎麽會以白氏聖女的名號出現在皇宮,但先皇在世時便感慨過無數次,說太子優柔寡斷,不堪重任,倒是安樂公主,小小年紀,堅韌不拔,是個好苗子。

先皇果然沒有看錯人,蘇玉一咬牙,抹了把眼淚,暗下決心,無論如何,他絕不容許李泓成為公主的絆腳石。

紅紜躲在暗處,眼見蘇玉看完紙條,安撫好自己的情緒,然後付之灰燼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