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自古紅顏多薄命5
翌日一早,魏清離還在用膳,就被稟告,住在隔壁客棧的白小姐主仆早已離去,不知所蹤。
這就走了?不辭而別。
謀士徐言看著自家世子的眼神頓時不好了,難道是拿不出手?不該啊!他東湖世子,文武雙全,才華橫溢,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怎麽就避之不及?
魏清離沒有留意徐言一言難盡的表情,心中悵然若失。
當真是半點沒把他放心上,走得決絕。
隨即,他又為剛才的想法感到可笑。是啊,不過是萍水相逢,他又憑什麽希望她能記掛他。
她確實溫柔,笑容溫暖,可不單單對他。在她眼裏,他與那群流民無異。
隻有麵對自己人的時候,比如她身邊的那名女侍衛。她允許她放肆,放縱她的言行。她有很多其他的情緒,寵溺的,嗔怪的,整個人都是鮮活的,不再像麵對他們這些人時,如天上的仙子那般虛無縹緲。
世子臉色不太好看啊。
徐言略微思考下,便道,“世子,既然這白氏一族出山是為了尋求明主輔佐,那很可能會考較五國藩王和世子,在其中擇選出符合其條件的。雖然白小姐不辭而別,但好歹我們率先和白小姐結了個善緣,比其他四國占了先機。這樣,我們盡快回國,然後派人打聽白小姐的去向,莫要讓別國乘虛而入。”
還是不太好看……
“世子,您也別多想……白小姐身負白氏一族使命,可能身不由己,並不是故意不辭而別的,您……”完蛋了,說不下去了,這話我自己都不信,腿長在她身上,想往哪走,還不是她說了算,人家其實就是壓根不在意世子您。
魏清離看向他。
徐言:心虛……
好有壓力!早知道昨晚就不在世子麵前提什麽天賜良緣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魏清離終是垂下眼眸,不再說話。
……………………
吳中都城
昭顏和紅紜提前離開客棧之後,直奔吳中都城而去。
她們先去幾個分點轉悠了圈,查看了下近一年店鋪的經營狀況。沒有大的盈利,但也沒什麽大的虧損,總體還是小有結餘的。
“告訴老鄭等人,將那些流民的身份仔細核查下,不是作奸犯科之人,**下,就可以上工了。不願意去的,就發點糧食,讓他們自謀出路。”昭顏吩咐紅紜道。
都是莊稼人,洗洗涮涮,搬搬弄弄,一些打雜跑腿的體力活,總是能幹的。
“到時候,按照戶籍分配下去,給各店補充下人手。”
吳中人,就派到吳中的店幹活,川北的,就派到川北的店,反正五國都有店,這些人也不用離開家鄉。
是夜。
昭顏褪下一身白裙,熟練地換上黑衣,蒙上麵罩,幾個飛身,消失在黑幕中。
吳中王宮
吳王蕭成遠正在光明殿為前去梁國燕都洽談的代表團設宴,一眾小公子們在後殿取樂。
“哈哈哈,這個廢物,上次還鑽了本公子的胯,那模樣跟個小狗似的。”
“我還真不太信,人還能像狗的。要不然三公子,你讓四公子趴下,再鑽一次!給大夥瞧瞧。”搭話的人一臉惡意打趣道。
“我也不信,好歹也是王的兒子,再是罪臣,怎能這般沒有風骨?”
“哼……他這個小野種,哪有風骨這東西。還不知道是他那賤皮子的娘,跟誰生的野種,在這混淆了父王的血脈。”
“你閉嘴!閉嘴!不許你說我母後!”原本還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小小身軀,突然暴起,惡狠狠的眼神宛若野獸,握著拳頭就衝那叫二公子的人衝去。
那人不備,被他撲倒在地,他手腳不停歇,嘴上毫不留情地撕咬上他的耳朵,片刻就傳來撕心裂肺的嚎叫聲。
“蕭慕你瘋了!你個瘋子,快放開二公子!”眾人皆被這一幕嚇傻了,蕭慕那嘴角帶血,眼神狠厲的模樣,像極了狼群。
“快,快救二公子!”
等到眾人手忙腳亂地將人救起,那位二公子也隻剩下半條命了。
他們也顧不得找蕭慕算賬了,二公子要是出事,他們這夥人都吃不了兜著走。
一眾人抬著二公子蕭逸趕忙去尋太醫了,誰也沒顧上蕭慕。
那些人走後,蕭慕蜷縮的身體才微動,他幹咳著吐了口血,想要起身,剛動了下,牽扯到肋骨,痛得五官糾結到一起。
怎麽就忍不住了呢?
明明已經忍了很久了。
他還是太急躁了,今晚過後,蕭逸應該會更加變本加厲地對他。
這樣的日子,還要多久?
似乎看不到盡頭。除非他死了,像母後一樣。
一想到死,那念頭立馬又被他生生掐滅。
不會,他不會死!
他還要替母後報仇,蕭成遠都沒死,憑什麽他先死。
他狠狠地揉了揉眼睛,愣是把要奪眶而出的眼淚給逼了回去。
隻有懦弱的人才會哭,哭一點用都沒有!母後眼睛都哭瞎了,他有去看她麽?直到她自縊那天,也沒有換來那個人的一眼。
他討厭軟弱的自己,可身上的傷讓他痛得幾近昏厥。
“還起得來麽?”突然,身後一道柔和的聲音傳來,他循聲望去,那人一身黑衣,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蹲守在對麵粗壯的樹枝上,就這麽關切地看著自己。
他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人,一時忘了反應。
隨即想起來,這是吳中王宮,她是怎麽進來的?是刺客麽?蕭慕一開始是驚奇,後麵變成了興奮。
卻沒有一丁點害怕,要真是刺客才好呢。
“你是吳中王妃的兒子蕭慕?”
“嗯。”她的眼睛很漂亮,有他看不懂的心疼。
自從母後過世之後,就再沒有心疼他的人了。
“我是你表姐,安樂公主李鳶。”
蕭慕看著她,眼底亮了亮,隨即警惕地望向她,倔強道:“你試探我沒用,我不知道什麽安樂公主。”
這小子防備心還挺重。
昭顏索性飛身下樹,將他公主抱了起來。
蕭慕這下是真急了,他好歹是個男子,怎麽能讓女人給抱起來。
“你放開我!”
“放你下來?你這樣子,還能走麽?別動,我們找個地方說話。”昭顏不由分說將人抱起,出了王宮。
進到店鋪後院,將他小心放在軟榻上,撤下臉上的麵巾:“你以前隨你母後去過燕都,我們在後宮見過,你可還記得?”
昭顏看著他瞪著一雙清澄的眼睛,直愣愣地望著自己,以為他沒記起來,又說:“當時你才——”
她比劃了下自己的腰身處、胸口處,有點不確定啊,“那麽高,你和小太監玩捉迷藏藏起來,結果藏到了我風華宮的櫃子裏,迷迷糊糊就睡著了,害的大家找了你一下午,因為這事,姑母還打了你屁股……”
“記,我記得!你別說了!”蕭慕臉頰泛紅,打屁股什麽的,實在太羞恥。
“記得就好。”昭顏生怕小崽子真不記得她了,畢竟那會他才七八歲光景,她也就十一歲,這都過去四年了。
蕭慕又偷瞄了眼新鮮出爐的表姐,臉頰更紅了,他這個表姐怎麽能這麽好看。
以前也好看,但如今更好看了,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樣。
他垂眸睨了眼身上髒兮兮的衣裳,黑乎乎的手指,指甲縫裏還殘留有泥垢。他有些赧然,不動神色地將雙手偷偷往後藏了藏。
“姑母她——”
“母後已經死了。”蕭慕眼圈紅紅的,興許是看到親人了,長久以來的故作堅強,他所有的委屈,在此刻都化作了淚水。
蕭慕想起過往,咬牙切齒,恨意橫生,“大概是三年前,母後發現蕭成遠不太對勁,他經常召謀士進宮,還私下會見其餘四國的人,母後發現之後,擔心他會對梁國不利,便好心相勸。沒想到……”
“蕭成遠直接將母後和我禁錮在宮裏,還封了殿門,不允許我們接觸任何人,吃食都由小太監和宮女從旁邊的小洞遞進來。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年,終於有一天,他命人將牆推倒了,把我們放了出來。我們才知道舅舅和舅母已經被他們逼死了。”
“母後根本不敢相信這一切,想要找他理論,舅舅對他有知遇之恩,怎能恩將仇報,沒曾想——”蕭慕冷哼一聲,“蕭成遠不單單背叛了梁國,就連他對母後的愛都是假的!舅舅死後,他先後認領了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我這個原本的世子,卻變成了四公子!就連我的名字,原本是母後愛慕父王的證明,給我取名蕭慕,如今卻被另一個人取代,他也叫蕭沐,但他的名字卻是蕭成遠親自取的,他比我大了整整五歲!”..
“母後不相信那麽多年以來,蕭成遠對她的愛都是假的,她哭瞎了眼睛,人也瘋了。有時候清醒,有時候瘋癲,沒多久,她就在冷宮裏自縊了。”
“後來不知怎麽的,就有傳聞說,母後是因為和人通奸,被吳中王捉到,羞愧之下自縊的,而我這個四公子,也不是吳中王蕭成遠的親子。”
如果不是他和蕭成遠長得十分相似,怕是早就被他那個心狠手辣的父王弄死在王宮裏了。
大概是太過悲憤,蕭慕一時氣急,捂著胸口咳了起來。
昭顏製止他再動怒,衝門口喊了一聲,“趕緊去把秦醫師叫來,替他診脈。”
“蕭成遠他不是人,我要殺了他,殺了他,為母後報仇!”
看他眼球滿是血絲,極度暴怒,秦醫師也沒辦法,隻能給他來了個金針刺穴,讓他先昏睡會。
片刻後,秦醫師走出屏風,歎了口氣道:“少主,蕭世子……小公子身上都是些皮肉傷,倒是沒有傷及內髒,不過……”他掀開他身體看了,“這孩子也是可憐,我剛才給他處理傷口的時候發現,他身上滿是淤青和傷疤,是以前留下的傷痕,也不知道挨了多少打,好歹也是自己的親子,怎能如此狠心。”
昭顏冷嘲地哼了聲,從蕭慕剛才的話裏得知,原來蕭成遠早就和四國勾結在一起。在很早以前就有了其他女人,甚至還生了三個孩子,可他當時偏偏裝得極為癡情,一心求娶姑母,承諾一世一雙人,博得了姑母的芳心。
其他人對蕭慕的欺淩,他知道麽?必然是知曉的,這不是一次兩次,是無數次,他心機那麽重的一個人,怎麽可能連眼皮子底下的事都不知道?他隻是不想管,這個兒子對他來說,可有可無。
昭顏後悔了,她應該早點來找他的,而不是因為有原身第一世的記憶,知道他最終會成為吳中的掌權人,就以為他不會有事。
第一世,她一出密道就被被帶到了魏清離麵前,後來又跟楚曜,白傾雪等人周旋,被送進北川王宮,成為禁臠,徹底摒棄了一國公主的尊嚴去複仇,最後卻被最親的哥哥所騙,梁國舊臣被連根拔起,她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
那時候,原身深陷泥潭,無暇去救贖別人,那個瘦弱的少年在她死後沒多久,終是爬上了吳中的權利巔峰,其中不易,可想而知。
那麽這一世呢?
他和她都不會孤單。
蕭慕睜開眼,對著頭頂精致的床簾,一時分不清自己在哪裏,自從母後過世,他在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而這一覺讓他睡得異常香甜,大概是知道,自己不是孤兒了,他還有個表姐。
想起表姐,蕭慕一下子清醒了,一個咕嚕從**坐起,不小心牽扯到傷口,又是一陣抽痛。
“吱嘎——”門被人從外麵推開。
“起來了?是不是肚子餓了?”
蕭慕一動不動地看著她,那一瞬,陽光照在她身上,仿佛為她灑上了一層聖光,她從仙境中款款走來,溫暖了他那顆冰冷的心。
“怎麽了?”昭顏見他定定的模樣,笑道,“不會一個晚上,又忘了我是誰了吧?”
“不,不是,”蕭慕回答得又快又急,“我記得,你是鳶表姐。”
“記住,從今日起,我的名字叫昭顏,白昭顏。你可以叫我姐姐。”
蕭慕點點頭,他明白其中厲害。
他早就聽他們說起,梁國被攻破之後,太子李泓被扶持登基,但大權被五國輪流把控,安樂公主不知所蹤,大概是像先皇後一樣,死在了那日軍隊攻進宮的暴亂中了。
同時消失的還有傳國玉璽。
為此,五國還命人畫了公主的畫像,貼滿了中原各地。
他兩年前見過那畫像,是他那位世子哥哥為了羞辱他拿出來的,當時他一手拿著李鳶的畫像,一邊抓起他的頭發,強迫他抬頭,嘴裏嘲諷道:“我以為是什麽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引得五國爭先求娶,這姿容還比不上那燕春樓的玉仙兒,父王竟然還想讓我娶她,她也配?”
那畫像……雖然說不得多醜,但和姐姐的長相卻是差距頗大。
蕭慕偷瞄了一眼眼前的人,顏姐姐臉型自然無棱角,柔和而秀美,畫像上的女子下巴太過尖銳;顏姐姐的眼眸極其好看,不笑的時候,似笑非笑,可是笑起來的時候,又會像彎彎的月牙,又嬌又媚,要甜到人心裏去,而那畫像上女子的眼睛,畫不出她分毫神韻……還有很多很多。
他哪知道,皇宮裏的畫師也想畫得好,可他們實在沒見過安樂公主。梁皇和皇後將公主視為眼珠,哪裏輪得到他們見。平日裏公主身體又嬌弱,各類宴會從不參加。伺候安樂公主的身邊人,很多都因為當日皇宮被攻下後,死的死,逃的逃。就這畫像,還是根據先皇身邊的太監總管蘇玉蘇公公的回憶所畫,如今的梁皇李泓認同的。
“你現在有兩條路選擇。一條,我帶你離開吳中,哪怕我死了,我也會安頓好你。還有一條路,我送你回吳中王宮,你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我選第二條。”蕭慕毫不猶豫,“我要回去。”
“我不瞞你,我想重建梁國,父皇還在世時,都削不了藩,如今梁國已破,我憑一己之力對抗五國,更是難上加難。這條路即便難走,隨時會萬劫不複,但我還是想走一走,盡早結束這亂世,還百姓一個安康盛世。”
“姐姐別嫌我累贅,我會長大的,我想跟你並肩作戰。”
“好。”昭顏沒有再勸說他,因為她知道即便她勸了,也於事無補,他的眼底有光,他不會甘心,就像她一樣。
“我會安排幾個人進宮,給你些助力,同時給你找個武師傅偷偷教你武藝,讓你不至於孤軍奮戰那般吃力,但我也隻能為你做到這一步,其餘的得靠你自己。”
“這樣就已經很好了。”少年稚嫩的臉上有著與年齡不相符的成熟。
他是想報仇的,報仇幾乎占據了他生命裏的所有,怎能不怨,怎麽可以不恨?
以前他的心底隻有恨意,但現在他的心底多了一處柔軟,這是他唯一的親人。即便自己活著已是艱難,卻還想要為他遮風擋雨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