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民宿門口停了一輛皮卡,正往下卸貨。見有人過來,領頭的停下手上活計,熱絡道,“客人回來啦?”
是這家民宿的老板宋啟暉,梁舒客氣地應聲,“宋老板在忙呢。”
“是啊,快要入冬了,整一批新花苗,給園裏加點景色。”
宋啟暉說完又看向席舟,仿佛遇到稀客,“老弟今天怎麽有空過來,我都十好幾天沒見你了吧!”
席舟便笑,“過來蹭個飯。”
“哦我知道了,”宋啟暉視線在三人間一轉,了然點頭,“那需要什麽食材盡管說,千萬別跟我客氣。”
這話倒讓席舟想起來,“菜棚還開著嗎?方不方便我們自己去摘?”
“當然方便,就算關了也得給你單開,”宋啟暉招呼一個手下,“你帶他們去菜棚,隨便挑,挑完算我的。”
“哪能讓宋老板破費,算我買的。”席舟轉對梁舒道,“阿姨,我們去摘點兒新鮮菜,宋老板內定,別人吃不到的。”
梁舒笑著搖頭,“我就不去了,得先回去準備,你跟小隨去吧。”
“也行,那需要我們摘點什麽?”
“看你們想吃什麽就摘什麽。”
“這……”席舟麵露難色,故意看向宋啟暉,“那不得把您吃垮了?”
宋老板朗聲笑,“就你,隨便吃,再來一打也吃不垮我!”
“有您這話那我可太放心了,”席舟也跟著玩笑,兩人互相拍了拍彼此肩膀,很是熟稔的模樣。
“走,摘菜去。”
一直默不吭聲毫無存在感的溫隨,還是沒躲過被點名,跟席舟左轉右轉,來到菜園入口,他的確還沒見過這個世界的菜畦,等進了裏麵,著實也算大開眼界。
而當他還站在門口驚訝地觀察時,席舟已經找來兩個筐子,給他一個,“裏麵東西很多,想要什麽都能摘,徒手不好弄的用剪刀剪下來就可以。”
席舟輕車熟路,顯然來過不止一兩回,陪同的人也放心讓他自己動手。
溫隨跟在席舟身後不遠,沿菜田中間的窄道走,觀察他如何撥開一樹西紅柿,挑揀上麵稀稀落落掛著的果子。
“好的都被摘完了,我們直接去裏麵。”
其實僅僅這些已經很豐富了,尤其深秋季節還能見到滿園青綠的蔬菜,在溫隨看來簡直就是違背時令不可能出現的場景,不過他之前也跟梁舒出去買過菜,超市裏什麽都有,現在才知原來是得益於這種“大棚”。
白色的半透明膜布搭建這一方小天地,陽光能夠透進來,風卻進不來,再加上設備輔助,空氣濕潤溫暖如春,待久了身上有點冒汗。
溫隨稍微敞開上衣拉鏈,拿手背蹭了下額角,心想忍一會兒就該出去了。
“熱的話把外套脫了,不然出去容易著涼。”
席舟蹲在地上,稍稍抬了抬下巴,簡單提醒完又低下頭,他麵前的奶油生菜翠綠翠綠的,葉片嫩得像能掐出水來。
“生菜還不錯,可以拌個沙拉,搭配點西紅柿紫甘藍紅蘿卜什麽的,會喜歡吃嗎?”
看出不是短時間的事,溫隨還是把外套脫了,“都可以。”
他提著籃子繞到另一邊,逐排地看,見到順眼的就多摘點,急於完成任務,席舟則每次摘什麽都會先問他意見,可惜得到的回複都一樣。
等兩人摘完,服務員稱重時都忍不住笑,“這個明顯是食草動物。”
他指的是溫隨的籃子,整片綠油油,全是深淺不一的綠色。
而反觀另一個,就是各種紅黃紫黑都有,“不同顏色的蔬菜有不同的營養,可不能挑食。”話剛說完席舟也笑了,“不過挑食專挑青菜的小孩倒確實挺少見。”
“……”溫隨對此不想作任何辯駁。
當年駐軍在山裏,自己開墾種地也不是沒有過,但北地貧瘠,能種的無非是些野菜土薯之類。
雖然來這世界已經不少時日,但目前的確隻認識了有限幾種蔬菜,挑其它不認識的品種會有風險,說他隻吃蔬菜那便隻吃蔬菜好了,吃什麽不是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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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這麽多菜啊,太好了晚上可有的吃了。”
廚房窗戶正朝向這邊,梁舒在洗東西,看見他倆每人拎一大袋子,趕緊擦了擦手迎出來。
“都放這兒,我來慢慢整理,給你們切了些水果在客廳,先去吃點,晚飯還要好久呢。”
看得出梁舒很高興,一邊打開袋子清點裏麵的食材,一邊說這個好看那個新鮮,連聲誇讚兩人會選。
他們回來沒多久,服務員又送來幾十隻鮮蝦,各個活蹦亂跳,說是老板友情贈送,還祝他們晚餐愉快。
不一會兒廚房裏白汽蒸騰,梁舒熟練地切好熗鍋的生薑蔥段,隻等排骨焯水出來就入鍋幹煸。
“阿姨,我幫您打下手吧。”
轉頭見席舟站在門口,梁舒笑著說,“不用,你出去吃水果休息休息。”
“我吃完了,小隨沒怎麽動,基本都是我在吃。”席舟亮出手裏的空盤子作證。
梁舒苦笑,“那孩子跟人不怎麽熱絡。”
“還好,我覺得小隨挺好相處的。”
席舟走進廚房,將果盤放在碗池裏,見地上那盆活蝦,邊上還有小剪子和幾根牙簽,便自發蹲下開始處理蝦線。
梁舒沒來得及製止,轉眼功夫時席舟已經弄好兩隻蝦了,他動作麻利步驟熟練,一看就是經常做這類事情,剛剛那句幫忙打下手也不全是出於客氣。
“時間過得真快,”梁舒握著漏鏟輕輕翻攪鍋中開水,“沒想到連你都已經會做飯,是個能照顧自己的大人了。”
“但阿姨您還是這麽年輕。”
“哪裏年輕,早就老了……”
瀝幹水的排骨塊下鍋,激起一陣濃烈油煙,翻炒顛勺聲將梁舒的喃喃自語迅速淹沒。席舟用剪刀剪開蝦背,做得快了都不用牙簽,巧勁兒一擠就是根完整的蝦線。
梁舒偶爾會悄悄看一眼他,但更多時候是抿著嘴專心致誌做菜。
“阿姨,這些菜都洗好了,放哪兒?”
“放瀝水籃裏就行。”
“萵筍先切了吧,您想切絲還是切片?”
“切絲吧,做個涼拌菜,爽口些。”
小廚房裏氣氛和諧而安寧,最後出鍋的山藥雜蔬羹,就是這份六菜一湯的和睦裏落款香氣的一味。
梁舒朝外麵道,“小隨,準備開飯了!”
她笑意盈盈地看席舟在三個湯盅表麵各灑下幾粒小蔥末和枸杞子,“以後誰要是能跟你結婚,該多有福氣喲。”
席舟難得有些不好意思,“您可別這麽說,我這點手藝是班門弄斧了。”
“說真的,”梁舒忽然停下收拾爐灶的動作,“人家小鄭都有女朋友了,你現在這個年紀,談個對象也合適,總得先處幾年的。”
席舟無可無不可地應了一聲。
“要不要阿姨幫你介紹?我們醫院有不少單身的女醫護,就是平時忙了點,要是你介意職業,讓你叔叔給介紹女老師也可以,或者……”
見她還想展開來說,席舟趕緊輕聲打斷,“謝謝阿姨費心,我其實現在還不打算找女朋友。”
“啊?不打算找?”
“箭館剛起步,近兩年主要精力還是在工作方麵。”
這種用爛了的理由顯然沒什麽說服力,梁舒正要露出不讚同的神色,席舟又接道,“再說我這樣的,哪有姑娘看得上,有也是把人家耽誤了。”
他說得半是自嘲半是認真,梁舒一聽頓時著急,“這是什麽話,論人品論相貌,怎麽就看不上?”
席舟卻笑笑,端起兩碗湯盅,“我先把菜送出去。”
沒想到門口差點撞到站在外邊的溫隨,兩人反應都快,溫隨先讓開路,席舟則保護性將湯盅往自己這麵斜,所幸沒灑到誰身上。
梁舒匆匆跟出來,“其實你也還年輕,現在的人都不著急結婚,看緣分吧,不是有句話說得好,寧缺毋濫……”
她明顯是在找補剛剛的話,說到這才發現溫隨也在,被席舟的身高給擋住了。
“嗯,我也相信緣分。”
席舟是在回答梁舒,目光還落在溫隨身上,短暫地一秒後便移開,轉身將湯穩穩地放在餐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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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九點,民宿的門照例被敲響,是宋啟暉挨個上門詢問今天的住宿體驗,提醒安全注意事項。
平時都一兩句帶過的,今天梁舒特意跟他多聊了些,自然就問起席舟,“宋老板跟小舟很熟嗎?你們認識多久了?”
“他剛計劃到這裏開箭館那會兒就認識了,前前後後有快兩年了吧,您呢?跟他感覺也像老相識啊。”
“嗯,我們兩家算是祖輩的關係,隻是後來都忙,到孩子這代就疏遠了。”
她這麽一說,宋啟暉也明白了幾分,後來便順勢聊起與席舟相識的前因後果。
“開始是席舟主動找上我,說打算在附近開家箭館,希望能搞點合作。以後如果有外地來這裏參加集訓或者舉辦比賽的,他都會介紹來我這住宿。另一方麵如果有過來旅遊住我這裏的,也可以帶去箭館體驗,算是新型旅遊項目,這一來二去的就熟了。”
“原來是這樣,挺好的,互惠互利。”
“是啊,也不瞞您說,開始我呢的確奔著有利可圖去的,不過我這人雖然是個做生意的,但也愛好交朋友,尤其席舟這樣仗義的朋友,他呀現在就是我哥們兒,鐵的那種!”
說到這,宋啟暉撓了撓頭,“說哥們兒好像不太合適,席舟都快趕上能當我兒子了。有個詞怎麽講來著?對,忘年交!我們呐就是忘年交。”
“再瞧瞧我自己那兒子,不愛著家,覺得周圍都是山沒意思,天天跑市裏鬼混,人席舟就不一樣,穩穩沉沉的,平時有事沒事都會過來看看我,還願意陪我下象棋,這年頭像他這樣的年輕人不多了,真就招人喜歡,我家要是個丫頭,非得拐回來當女婿不可!”
宋老板看來真動過這心思,遺憾得不得了。
梁舒被他實在的誇讚引得笑起來,眼神裏透著欣慰,“那孩子人是很好的。”
兩人後來聊了好一會兒,仍舊是半個字不離席舟,有誇有應你來我往,仿佛遇到知音,溫隨在客廳裏基本聽明白,也早就看出來,梁舒是故意想打聽席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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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席舟不在箭館,臨時有事出去,梁舒得知後也沒出門,溫隨就在民宿附近稍微走了走。
期間看到宋啟暉,對方建議他可以去釣魚,他們這裏有專供釣魚的場地,被溫隨婉拒了。
“席舟老弟說你好靜,釣魚是個消遣時間不錯的法子,有需要你再跟那些服務員說,他們會教你,不怕釣不上來。”
“……”溫隨點了點頭,“多謝。”
他後來隨處轉轉,不知怎麽還是轉去了釣魚池,而既然人都到了,試一下也無妨,最後的結果就是意外釣起兩條大魚。
旁邊釣客紛紛側目,服務員誇道,“都是虹鱒魚呢,算比較難釣的,您這運氣一舉得倆。”
這話聽著總覺有那麽點歧義,後來溫隨拎著魚也再去不了別處,就直接打道回民宿。
梁舒看到後吃了一驚,“你去釣魚了?”
“嗯,去了。”
溫隨淡淡回答,然後按服務員的說法,將魚暫時放進廚房的大缸。
回來時提袋裏存有一點水,魚都還活著,進缸後兩條身影倏忽一鑽,掩入水麵漂浮的圓葉子下,隻露出兩條尾巴,傻得欲蓋彌彰。
溫隨站在水缸前看了一會兒,轉身就見梁舒呆呆望著自己。
“怎麽了?”
梁舒猛地回神,神情略有些古怪,“沒、沒什麽……”她愣了愣,唇角隱約浮起一絲笑,又像在忍著內心酸楚,“隻能沒想到,你願意去釣魚。”
溫隨:“……”他看起來很了無生趣?
梁舒低頭笑了一聲,也走到水缸邊,“好像還挺大的兩條魚呢,你想養著還是直接吃了?”
這個溫隨真沒考慮過,隻因為服務員說可以先存在缸裏,他就這樣放進去了。
不過養?養到他們離開這裏,估計也是放回池塘繼續被人釣起來,若是養不好,中途便死了也未可知。
“吃了吧,”溫隨道,權衡後果斷選擇實用。
於是這天下午五點,梁舒做了一道紅燒鱒魚,外加其它三個菜,跟服務員要來保溫盒,打包帶去箭館。
聽說是溫隨釣的,席舟倒沒梁舒那麽意外,但也誇了魚鮮,鼓勵他下次再去多釣幾條,並說,“魚肉很有營養,青菜和蛋白質要搭配,不能挑食。”
這個梗是在他心裏生根發芽了,溫隨難得給席舟一個平淡之外的眼神,換來的自然還是隻有人畜無害的微笑禮。
吃完飯馬上還有晚課,席舟先去了教室。
“今天是一對一,沒太多需要忙的,阿姨您和小隨可以先回去,不用專門等我。”
“行,那我用你的廚房洗飯盒,等等路過好直接還。”
其實梁舒隻是找個借口,她真正的目的是幫席舟洗碗筷,溫隨見她進廚房,自己落得閑,便在廳裏等著。
沒多會兒,大門口忽然傳來一陣清脆悅耳的金石敲擊聲,有人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