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萊阿普頓這幾天一直都在期待那個男人的到來。
“叮鈴。”
門鈴又響了一聲。
他立馬理了理頭發直起腰,看到來人的瞬間,又失落地低下頭。
“哦,是你啊。”
“這是什麽語氣?”顧碎洲木著臉走過來,“你好像很失望。”
“是啊,很失望,太失望了!”萊阿普頓翻了個白眼,“大中午的來網吧找我,你真不覺得自己很紮眼嗎?”
“無所謂,反正沒人管我,地下城也沒人認識我。”顧碎洲聳聳肩,修長筆直的兩條腿一跨就來到了服務台後麵,“你這有吃的嗎?我沒吃早飯,又去宋哲那邊拿了趟東西,快餓死了。”
“怎麽沒吃早飯?藺隋把保姆辭退了?”
“不是,我離家出走,不住藺隋那了。”顧碎洲語不驚人死不休。
萊阿普頓一陣咳嗽:“我操?!你離家出走了?你不怕他一個生氣把顧莨阿姨留給你的東西毀了啊?”
“他巴不得我走。”顧碎洲翻了個白眼。
“那你這幾天住哪兒?”
“住……”顧碎洲不受控地想到某人的臉,嘴角一抽,“住大平層,寄人籬下。”
萊阿普頓麵露同情:“小可憐兒。”
“滾蛋。”顧碎洲懶得跟他廢話,“快點,你的休息室在哪?”
“裏麵,你往左走繞過那個柱子就是我的房間,裏麵有泡麵自己解決吧。”
顧碎洲背對著他擺擺手。
萊阿普頓囑咐道:“唉!我那屋裏東西你別亂碰啊!”
顧碎洲遠遠“嗯”了一聲。
萊阿普頓還是不太放心:“尤其是我桌子上的——”
“叮鈴。”
門鈴又是一聲響。
萊阿普頓頭都不轉繼續喊:“——那些手辦周邊!你要是給我弄碎了我他媽一定會把你祖宗的墳——”
“開個包間。”
一道清冷的男聲在耳邊響起。
不文明的叫罵霎時被噎在喉中。
萊阿普頓愣是用一秒時間換了個俏皮的語氣:“——給清掃得賓至如歸哦~”
沈非秩:“……”
他抬眼看向一頭金發的少年,嘴角一抽。
這小子怎麽還兩幅麵孔?
跟家裏那小兔崽子有異曲同工之妙啊,說不定能玩一起去。
他下意識掃了眼金毛剛剛對著吼的地方。
拐角處空空如也,並沒有人。
萊阿普頓看到他的視線一陣後悔。
媽的,形象!形象怎麽就這麽崩塌了!
他繃著笑容,嚐試挽回:“沈先生,一間包間,開多久呢?”
“兩小時。”沈非秩收眼,語氣無波無瀾:“你怎麽知道我姓什麽?”
“哎呀,您上周五來過我這呀,當時值班的就是我!”萊阿普頓做作的理了理劉海,“您忘了嗎?當時您還落了杯咖啡在我這呢~”
沈非秩盯著他臉看了好久,才略一垂眸:“不好意思,上次您似乎眼睛沒有這麽大,我一時間沒認出來。”
萊阿普頓:“。”
不就多帶了個美瞳貼了個假睫毛嗎?他媽的至於人都認不出來嗎?!
他勉強維持住笑容:“這個……”
“抱歉,”沈非秩及時打斷他,“我趕時間,麻煩可以快點幫我開個機位嗎?”
W.N的保潔午休隻有兩個半小時,他可沒有太多時間浪費在社交上。
萊阿普頓連忙道:“不好意思先生!我這就給您開!”
這次的包間和上次的一樣,裏麵的鍵盤擺放都跟他上次離開時無二,應該是金毛故意為之。
沈非秩輕輕頷首:“有心了。”
萊阿普頓也不裝,大大方方承認:“這不是想給您一種賓至如歸的感覺嗎?”
沈非秩想起來他上一次用“賓至如歸”這個詞還是給不知道誰的祖宗掃墓:“……謝謝。”
萊阿普頓羞澀地對他拋了個飛吻,一步三回頭離開了。
沈非秩在門關上的一瞬間,飛快搓了搓身上惡心出來的雞皮疙瘩。
等那陣不適過去了,才跟搶時間一樣的開了機。
放在一周前,他一定不會想到自己獲取世界基本信息會通過如此……原始的手段。
光屏上的字符讓人眼花繚亂,其實仔細看看,無外乎也就那幾個名詞:
“藺隋”,“W.N”,“顧碎洲”,“藺洲”……
他原本以為藺家隻是這個世界的小插曲,但來到這裏一周,幾乎處處都有他們的身影和名字,那可能是巧合嗎?
沈非秩從來不相信這種“巧合論”。
甚至很有可能,這個世界的“關鍵節點”,甚至讓他來到這裏的原因都和這些人有關。
沈非秩不由自主想到了某朵漂亮的罌粟。
把那小子留在身邊,好像陰差陽錯走對了一步。
……
萊阿普頓捧著臉一步三跳回到房間的時候,顧碎洲正一手拿著智能機飛快動手指,一手抱著泡麵大快朵頤。
看著顧碎洲狼吞虎咽的吃相,他嫌棄地撇了撇嘴:“白瞎這麽好看一張臉。”
“嫉妒直說。”顧碎洲吸溜著麵,眉頭鎖得緊緊的盯著麵前的光屏一動不動,“我之前讓你找的人,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大哥,你就給了我一個‘男,現在二十歲,是十年前C1907乘客’的信息,讓我上哪兒找去?”萊阿普頓簡直想給他跪了。
“那場意外乘客就沒有幸存的,你這是讓我去找一個死——”
他後麵的話被釘在了嗓子裏。
顧碎洲正死死凝視著他脖子。
那雙常年散漫上吊的狐狸眼分外清明,像一灘死水似的看著他,天生清澈的琥珀色眼底,這會兒卻混得讓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緒。
顧碎洲語氣冷得掉渣,輕得仿佛隨時都有可能飄走:“需要我教你說話嗎?”
萊阿普頓臉色一白,幾乎是無意識地握緊拳頭:“對、對不起啊,洲哥。”
“下次說話前過過腦子,”顧碎洲跟沒事人一樣移開視線,“死不死的,這字兒多不吉利。”
萊阿普頓跟他關係很好,但有些時候依舊很怕他。
好比現在,就算他措辭輕鬆得仿佛聊家常,也隻敢訕笑兩聲,不再多言。
顧碎洲沉默著吃完剩下的麵,把一個磁盤往他手裏一丟:“這裏麵是我能查到的沈家最近所有財產交易支出,你幫我去查一下,哪個賬戶才是給他提供藥物的股東。”
“好。”提到正事,萊阿普頓也肅然了臉色,“光是這樣查下去不行,顧碎洲,你得把叔叔阿姨的屍體找到,不然就算證明了那場意外和你們家沒關係,也沒法定沈家的罪。”
“我在查了。”顧碎洲煩躁地揉了揉太陽穴,“最近接觸了一個沈家人,說不定能從他身上套到線索。”
當年事故現場就是沈家處理的,他看著那些人把他爸媽的屍體搬出來上了個車,然後就再也沒出現過。
他總覺得,沈家人不會把他爸媽屍體燒掉。
沒有任何證據指明,但這種強烈的直覺讓顧碎洲堅信不疑。
就在他沉思的時候,旁邊忽然一陣椅子滋啦的聲音。
抬眼一看,某個金毛正對著鏡子騷包地整理發型。
顧碎洲眼尾狠狠一抽:“……你有約會?”
打從認識這位合作夥伴,萊阿普頓就是一副騷包的模樣,身邊男伴如流水,平均兩周一個,中間就沒有空檔期。
他長相可愛卻並不柔和,男性特征也比較明顯,穿著更是一股子男高的清純好學生風格。
可就是這樣,也擋不住那渾身上下“浪”的氣質,也算是奇人了。
萊阿普頓輕哼一聲,耳朵竟然稀奇地蔓上一層薄紅。
“我給你說,我有預感,我這次可能遇見我的真命天子了!”
顧碎洲冷笑:“這句話已經是你今年第19次說了。”
萊阿普頓登時眼睛睜大,對他的回答非常不滿意:“每一次戀愛都應該當成最後一次,這樣才能持久!你懂個屁?”
顧碎洲:“你的持久就是最長記錄27天?”
萊阿普頓:“……你記性能不能別這麽好。”
“我也不想這麽好。”他起身打了個哈欠,“行了,不在你這耽誤時間了。磁盤你收好,給我開個機,我看看最近的股票。”
萊阿普頓努了努嘴,用比他還快的步伐跑出門,期待地抬起頭——
那間包間大門敞著,裏麵已經空無一人了。
他又難過地低下頭:“顧碎洲,你賠我帥哥。”
顧碎洲恨鐵不成鋼地掃過他頭頂:“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子,能有多帥?”
萊阿普頓想了想,認真點評:“帥到我直接飛孩子!”
顧碎洲:“……”
他不屑:“下次有機會,讓你見個更帥的。”
下回把沈非秩帶過來。
那人麵對自己的示好無動於衷,可能是不吃自己這個風格的,那換一個風格,說不定□□法就能起到作用。
不料萊阿普頓非常不屑:“誰也不可能比這個更帥了。”
顧碎洲不為所動:“不可能,我這個絕對比你見過的任何一個都好看。”
拋開沈非秩的人品性格,那張臉真是人間極品。
顧碎洲對他非常有信心。
“你就等著看吧。”
……
W.N的負一層停車場中,沈非秩正在一邊踢垃圾桶,一邊偷摸著把手伸進口袋瘋狂點智能機光屏。
剛剛在網吧查到了不少關於W.N的信息,但機密程度更高的信息不是短時間內能竊取到的,所以他把網址導進智能機,這會兒正拚了命和係統飆手速。
大中午的停車場人少,方便他光明正大摸魚。
沈非秩餘光瞥著口袋,手指都快點抽筋了,那窄小衣料縫隙中的光終於從白色變成了綠色。
成了!
沈非秩眉梢一揚,點了點耳朵裏的微型耳機,讓智能係統朗讀剛查到的頁麵內容。
現在提起W.N,大多數人都知道他是一個藍星頂級研究所,但其實,它一開始隻是個由藺子濯和顧莨,向聯盟申請的小型工作室,連名字都沒有。
直到成立十年後,他們研發出了一種可以誘導第二性別分化的藥物——W.N,從此,研究所以這個藥物命名,成為了聯盟首屈一指的研究院。
這個世界截止目前為止,第二性別的分化都是一個未知數,一般人都會在十三四歲分化出第二性別,就像開盲盒一樣。
有平平無奇的普通人一躍成為優質Alpha,也有天之驕子一下子變成最劣質的Oga。
不過其中高達半數人,結局都是Beta。
第二性別重新規劃了人們的身體素質,雖然聯盟對天生處於硬性條件弱勢的Oga立有非常全麵的保護法,法律法規也明確規定不得進行ABO歧視。
但“A天生就比B、O”強的理念還是存在於很多人的潛意識,尤其是那些有錢有權的人,做夢都在祈禱變成Alpha。
自從第二性別出現,他們對於掌控分化的研究就從未停止。
W.N的出現,無疑是一個足矣轟動改變現下的推動器。
至於這推動器是把社會向前推還是向後推……
沈非秩摘下已經播放完畢的耳麥。
他客觀地認為,在人類能完全控製住自己陰暗貪婪的本性之前,任何跨時代的產物對他們來說都是弊大於利。
可能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的混亂,才能正確地接受這項產物。
不巧,這弊端對於研發人來說更是災難。
即便是入侵了聯盟機密檔案,沈非秩也找不到更多關於藺子濯和顧莨的信息,顯然,這兩人的信息要麽被封在了更隱秘的文檔,要麽……
就是被直接刪除了。
關於他們的記錄隻有短短幾行字。
最後一句話,是十年前他們的研究成果非法上市,被發現對人體有不可逆的傷害,W.N從此名聲狼藉,兩位創始人也不堪重負,賠完所有財產後自殺,隻留下了兩個未成年的孩子。
——【一個叫藺隋。】
——【另一個年僅五歲。】
沈非秩掂量著這兩句話,忽然輕笑一聲。
小兔崽子,還挺有能耐。
竟然能想起來把自己名字從星網上刪除。
他幾乎可以確定,這個世界的關鍵節點一定和這件事或多或少有關係。
沈非秩並不能保證自己聯係上主星就能回去,他需要做好完全的保障,如果回不去,至少得搞清楚這個世界可能會因為什麽崩塌。
他可不想來了這裏還送了命。
身後隱約響起漸行漸近的腳步聲,沈非秩閉上眼,發現那兩人交談的聲音中,有一道似乎很像藺隋。
他將耳麥塞回口袋,踢了踢腳邊的小機器人。
智能機器人當即活動起來,對著與腳步聲相反方向的電梯口駛去。
沈非秩撥弄兩下劉海,微微傴僂身子,跟在機器人後麵。
果然,身後兩個人並沒有發現他的異樣,很快就成功登上電梯離開了這裏。
他深諳不可操之過急的道理,剩下的半天都老實本分當自己的清潔總監,沒再鬧出別的幺蛾子。
直到下班的點,他先目送藺隋離開W.N,才不緊不慢吃完一塊馬卡龍背上包離開。
地下城的晚上比藍星生活區晚上時間要長。
他踏出大門的時候,外麵的星辰已經成團結塊地遍布黑夜,沉沉壓在空中了。
各處街道都打開了燈,燈火輝煌程度不輸白晝。
沈非秩幾乎是一眼就看到了一個正焦急看智能機的金毛。
是白天網吧那個前台小哥。
他沒有躲閃的意思,大大方方打量著那人。
而對方也似有所感轉過了腦袋。
金毛跟他四目相對的瞬間,碧綠的眼睛跟發光一樣。
沈非秩忽然有種被什麽色批盯上的錯覺。
他眉頭輕輕擰了一下。
然後小哥就跑了過來:“嗨!沈哥!”
沈非秩現在聽到“哥”這個稱呼,有點輕微的應激反應:“別喊我哥。”
萊阿普頓一愣,隨後了然一笑:“我懂了,沈先生~你的xp原來是這種!”
沈非秩:“……”
現在確確實實有了一種被色批盯上的感覺。
壓住滿額頭黑線,一種奇妙的猜測似有若無在心中萌生。
他試探性開口:“你叫什麽……”
“哎,沈先生抱歉啊!我有個重要的來電。”
萊阿普頓看著來點,咬牙切齒爆了句粗,淚眼汪汪對沈非秩晃了晃智能機:“沈先生,我們下次再見!你下次來網吧,我給你打八折!”
沈非秩挑了下眉。
就在萊阿普頓以為自己得到的依然是某冷淡男人的沉默時,卻見那帥哥忽然勾了勾唇角:“好啊。”
萊阿普頓一個趔趄,差點以頭搶地。
沈非秩看著他踉蹌離開的背影,帶著笑意歎了口氣。
他發誓,自己真的不是故意看到金毛智能機光屏的。
實在是那金毛晃得幅度太大,想看不到都難,他隻是無意間被冒犯了視網膜,然後就看到那光屏上分外紮眼的“顧碎洲”三個大字。
“小崽子,不學好啊。”
沈非秩輕哼一聲,掏出智能機,把早上打出來但沒來及發出的信息內容,一鍵傳輸給了個陌生號碼。
【薑老師您好,我是顧碎洲哥哥給他請的私人家教,請問顧碎洲同學今天在學校表現如何?】
發完,又切到一個今早剛加的聯係人對話框。
【明天要降溫了,我現在去學校給你送兩件衣服。】
【一小時後,校門口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