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九點晚自習下課後,九班的人一蜂窩都往教室外擠。

好像腳底抹了油,眨幾下眼的功夫,班裏就隻剩下了顧碎洲和沈非秩。

沈非秩看著磨磨蹭蹭收拾書包的顧碎洲,咚咚敲了兩下桌子。

“好好的課不上,在那趴著睡覺,你都會了還是怎麽?聯盟花這麽多教育資源培養你,是為了讓你換個地方睡覺的嗎?”

顧碎洲抿著唇不吭聲。

他爸媽走得早,活了十六年,頭一次因為上課不學習被指著鼻子罵,感覺還……

挺稀奇。

沈非秩平時話不多,但損起人來,炮語連珠都不帶喘氣。

顧碎洲聽他罵罵咧咧,不僅沒生氣,還感覺自己缺失的童年被彌補了。

看著沈非秩一張一合的唇,驚覺原來這男人的嘴也能說出優美的語言。

他沒忍住,開心得咧開了嘴角:“嘿嘿~”

“?”

沈非秩話音戛然而止。

顧碎洲等了會兒沒等到下文,忍不住催:“罵我啊,哥你怎麽不繼續罵我了?”

沈非秩表情複雜:“我不跟傻子說話。”

有損智商。

他捏了捏鼻梁站起身,“收收嘴角,走,今天晚上去外麵吃。”

顧碎洲驚得差點磕倒:“你搶劫銀行了?”

“……”沈非秩輕飄飄看了他一眼:“我升職了。”

“保潔……還能升職?”

“能,萬事萬物都有發展空間。”沈非秩從包裏拿出一張工作證,“如果不是職業要求我來培訓,你以為我怎麽可能會出現在這裏?”

“從下周開始,我就是W.N的研究助理了。”

……

顧碎洲沒想到沈非秩真的那麽舍得下血本,竟然去一區有名的百年老字號用餐。

這家老字號開一百七十多年了,主管人都換了五代,價格也跟著時間一起飛速上漲。

看著那人毫不心疼地大手大腳點餐,他倒抽一口涼氣,心不在焉地看著台上的演奏者拉小提琴。

上次來這兒,都記不清是什麽時候了。

好像是十一年前吧?

顧碎洲拖著腮幫,手指無序地敲打著桌子。

他確實身家上億資產豐厚,但那些錢都給徐盅在外麵周轉了,根本餘不出錢享受生活。

一頓飯雖然吃得起,但這錢沒必要花。

隻有等到成年拿回顧莨的遺產,才能放開手腳收線收錢。

“有什麽忌口嗎?”沈非秩忽然出聲詢問。

顧碎洲張了張口:“有。”

沈非秩洗耳恭聽。

“滴辣不沾,蔥薑蒜洋蔥一點都不吃,不吃肥肉不吃皮,不吃動物內髒。不吃油太重的炸物,不吃胡蘿卜青椒芹菜生菜菠菜,尤其香菜!不吃腥味重刺多的魚……”

“哦對了,還有豆沙,拒絕一切豆沙製品!”

沈非秩:“。”

沈非秩射了他一記眼刀:“你餓死吧。”

話是什麽說,他還是避開了大多數不合顧碎洲口味的菜品。

看著電子菜單即將被確定提交,顧碎洲遲疑許久的手才伸出去落到屏幕上。

“沈哥,我想吃海鹽檸檬冰淇淋。”

沈非秩看了眼窗外麵飄個不停的小雪花:“確定?”

顧碎洲點點頭:“想吃。”

沈非秩抬手加了購物車:“好。”

顧碎洲那雙好看的狐狸眼瞬間眯了起來,彎成兩個漂亮的月牙:“沈哥,你都不勸我,你好愛我~”

沈非秩奇怪道:“這有什麽要勸你的?”

“嗯……”顧碎洲轉了轉腦子,解釋道,“外麵這麽大雪,零下二三十度的天,你不該勸我少吃點涼的,防止胃疼肚子疼嗎?”

“你是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嗎?”沈非秩反問回去,“還要我提醒?你知道這些還開口要,就說明你已經做好了承受這些的準備,肚子疼胃疼那是活該。”

顧碎洲含情脈脈的眼頓時四大皆空:“……哥你這人要不是有張臉在,出門在外遲早被人踩在地上揍。”

真搞不明白萊狗怎麽能眼瞎看上這人的。

“我不會被揍成那樣。”沈非秩優雅地抿了口服務生剛上來的飲品,“而且最重要的,不是你想吃嗎?”

顧碎洲繃著嘴角,愣了半天,一時間甚至沒理解這句話是含義。

沒人……教過他這個。

達成目的總需要些措施獲取別人的好意也總得有點手段。

在開口要冰淇淋前,他其實想了很多很多個說服沈非秩的理由,和天花亂墜的吹捧。

萬萬沒想到,最後一個都沒用上,那麽多理由竟然都比不上一個“想要”。

“顧碎洲?”沈非秩在他麵前揮了揮手,見他表情呆滯,不由得皺眉,“今天怎麽回事?總是不在狀態。”

“啊?”顧碎洲猝不及防被拉回神,眼神下意識逃一樣躲開和沈非秩的對視,“沒事,上了一周課,有點累了。”

沈非秩冷笑一聲。

累?就衝著今天下午這兔崽子上課堂而皇之睡覺的勁頭,想必他不在的這兩周也累不到哪去。

但他沒繼續這個話題,繼續享受著自己的熱飲。

顧碎洲冰淇淋還沒上,百無聊賴無所事事,見沈非秩如此閑適,嘴上難免得給自己找點事。

“沈哥,你從小培養出的喝咖啡的習慣嗎?”

“咖啡?”沈非秩看了眼自己冒熱氣的咖啡色**,明白了對方這個問題從何而來。

但他搖搖頭:“這不是咖啡,這是熱巧克力。”

顧碎洲:“?”

他不可置信:“這麽濃的顏色,巧克力?你直接喝?”

不會齁死嗎?!

“嗯。”沈非秩一臉淡定,“我喜歡吃甜巧克力,不喜歡喝苦咖啡,有問題嗎?”

顧碎洲一臉的匪夷所思:“可是你信息素不是苦咖啡味嗎?而且萊阿普頓之前也說,你在網吧都是點咖啡。”

“你們果然很熟。”沈非秩挑了下眉,“我隻在他那點過一次咖啡,還是為了搭話隨便點的,最後因為一些事情,咖啡還沒喝。後來的都是他主動送的。”

“隻是很遺憾,投其所好沒有投到對的地方。”

“至於信息素……”

“好像沒人規定,一定要喜歡自己信息素的味道。”

說得真對,說得真好。

簡直讓人挑不出一點反駁的點。

顧碎洲麵對那張想當然的臉沉默半晌。

然後翹著的二郎腿顛倒了下位置。

操。

合著他之前裝的那麽沉迷咖啡味,也是投其所好投錯了唄?

顧碎洲隻覺得打臉打得震天響,兩邊臉頰生疼。

沈非秩坐在對麵,學著他的模樣翹起二郎腿。

他惡劣得很,就喜歡看某人鬱悶的樣子。

“兩位先生打擾下,這是您二位點的海鹽檸檬冰淇淋。”

服務生忽然端著超大一杯半米高冰淇淋走了過來。

沈非秩看著那冰淇淋落在桌子上,直接擋住兩人的臉:“……”

他真沒想到這麽大。

“麻煩幫忙分個裝。”顧碎洲倒是接受度良好,熟稔地擺出兩個小碗,“這麽久沒吃,你們的冰淇淋還是這麽實在。”

“那必須實在。”服務生笑得非常完美,“畢竟價格漲了二十倍,量再少好像有點缺德。”

沈非秩/顧碎洲:“……”

沈非秩太陽穴一跳:“您也挺實在。”

“過獎了先生。”服務生把盛滿的兩個小碗分別放在他們麵前,“請問還有需要嗎?”

“沒有,謝謝。”

“不客氣先生,那我就先退下了,二位有需要隨時喊我。”

服務生離開後,顧碎洲就迫不及待開口:“沈哥快嚐嚐,這家海鹽檸檬冰淇淋真的超級好吃!”

看著大快朵頤牙床頑強的顧碎洲,沈非秩捏著小勺挖了一口,卻沒有立刻放嘴裏:“你以前來過這裏?”

“嗯哼。”顧碎洲沒打算瞞著這個,“您知道的,我家沒破產前還算有錢,我爸媽經常帶我來。”

“以前來,應該隻是為了吃東西吧。”沈非秩小口泯化那口冰淇淋,問了句廢話。

冰淇淋鬆鬆軟軟入口即化,就是在剛剛那杯濃鬱的熱巧作用下,海鹽和檸檬的搭配顯得毫無甜味。

他不怎麽感興趣,隻吃了一口就放下勺子。

“今天帶你來,可不隻是讓你來吃飯的。”

顧碎洲炫冰淇淋的動作一頓,琥珀色的眸底流露出幾分謹慎。

沈非秩越過冰淇淋伸出手,修長的食指抵住他太陽穴,把他腦袋轉到朝右的方向。

“看到最左邊那個穿白西裝的老人了嗎?”

顧碎洲被迫看去,目光接觸那人的瞬間,瞳孔狠狠顫了顫。

那是……

“W.N目前除了你以外最大的股東。”

沈非秩語不驚人死不休,輕描淡寫說出了他費盡心思才查到的信息。

“……”

顧碎洲立馬抬胳膊,想攥住他的手。

可惜這人收手的動作太快了,快到他連個邊都沒擦到。

沈非秩用餐布慢條斯理擦著碰過他的那根手指,語氣淡淡的,好像在問吃什麽:“他應該會在那位小提琴手第13首曲子結束後離開,足夠你吃完飯。我要你在他離開之前,想方設法要到他的聯係方式。”

“你有一頓飯的時間思考該怎麽做。”

顧碎洲捏著勺子的手鬆開,已經斷成兩半的餐具叮當掉在桌子上。

他身子倏然放鬆仰靠在椅背上:“W.N的股權現在並不在我手裏,至於那人,和我有什麽關係?沈哥,你是想要借著他升職?如果你很想的話,我也不是不可以出賣一下我的色相。”

“能靠色相拿到也是你的本事。”沈非秩看穿了他緊繃的肩膀和隨時可能發難的先兆,但他渾然不在意,“你拿到他的聯係方式,我就有可能給你一個入侵他們公司內部網絡的賬號。”

“別跟我說聽不懂,我知道你想通過他竊取W.N現在的信息很久了,隻是沒有人能替你做到這件事。”

顧碎洲現在已經找不出詞語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交叉在一起的五指緊扣彼此,手背上青筋控製不住地暴起。

怪物。

這男人簡直就是怪物。

沈非秩半點不怵他的目光。

開玩笑,以前在末世懸疑世界經曆了那麽多惡意的注視,現在怎麽可能怕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崽子?

等他從容不迫吃完飯,顧碎洲終於啞聲開口,聲調比之前低了不止一個度:“你查到了W.N的創始人,還有現在W.N的所屬權。”

用的是篤定的語氣。

沈非秩承認得幹脆:“不止。我還查出了W.N以前最早是個藥物專項研究小組,還有……”

“那個藥,在十年前被終止了研究。”

顧碎洲已經冷靜了下來,聞言竟然還露了個笑容。

“是啊,十年前死了不少人,才把研究終止了。”

“你果然知道很多。”

沈非秩欣慰地垂下眼睫:“所以我很確定,你比任何人都想知道當年真相,你不會拒絕我的要求。”

顧碎洲沒否認:“為什麽?”

為什麽查這些?為什麽主動跟他透露這個?……為什麽,要讓他參與明明沈非秩一個人就能做到的事?

沈非秩聽出了他潛台詞,卻隻選擇性回答了最後一個。

“因為這將決定,以後我是利用你,還是跟你合作。”

試探和算計都擺在了明麵上。

這是他對顧碎洲能做出的最有誠意的邀請。

“現在是第九首曲子。”

“我認為,你沒有很多的時間再糾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