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千裏馬

明明隻是短短三個月不見,可卻像是大半年沒見那樣。餘夏興衝衝奔過去,在阿袁麵前站定,十分欣喜道:“阿袁!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這不是想大小姐你了嘛!”

阿袁笑嘻嘻道,露出兩顆小小的尖齒。他俯下身子湊過來,手臂搭在餘夏肩上:“按照話本裏久別重逢的戲碼,現在是不是應該——?”

他故意沒把話說完,尾音拖得長長的,讓人萬分遐想。

如果他有一條像無憂一樣的尾巴,估計現在也已經搖得飛天了。

餘夏撇過頭看向搭在肩膀上的青年,反問道:“久別重逢的戲碼是指什麽?”

“就是,就是——”本來就隻是插科打諢的阿袁突然被問住了,一時半會兒也說不上來,“就是……這樣?”

他突然伸頭過去,又想故技重施出發那晚的事情,但這一次可沒那麽順利……“唔唔唔!別捏了別捏了!”

一隻大手從背後圈了上來,毫不留情地擒住了阿袁的下顎,隻聽慘叫連連。大叔垂下眼睥睨這個總是得寸進尺的家夥,如果非要形容的話,那就是——想要殺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你是不是忘了我還在這裏?”

“誒……啊,沒忘啊哈哈……”阿袁幹笑著,從他手裏奪回了自己的下巴。

“不過聽你這意思……是不是隻要你不在的時候就可以——”

大叔眯起了眼:“嗯?你想說什麽?”

“哈哈哈……沒什麽……”

短暫的鬧劇告一段落,阿袁看向這個他短暫住了一小段的宅子,自然也看到了躲在門後的一大群小豆丁們。

他感慨道:“怎麽說呢……感覺在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應該發生了很多事吧。”

“確實……是發生了挺多事。”

餘夏訕笑著,視線落在阿袁身後停放的兩輛馬車。她知道,前麵這一輛是阿袁一直以來用力拉貨的,但後麵那一輛說是馬車,更像是拖車,外觀明顯比較破舊的,上麵放著著一個隆起的草坨——

注意到少女的視線,阿袁這才終於想起了回來這趟的用意。M..

“對了對了,說回正題。”

“其實這次本來沒有那麽快打算回來的,因為……跟大小姐聊過之後,已經不打算繼續幹這行了。所以這一路上都在努力還以前欠下的那些債。”

他說著歎了口氣,走到那輛破舊推車前。

“我在借宿的某個村子裏發現了一匹腿骨折的馬……應該嚴格來說,是人馬。”

也許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阿袁顯得有些不自然。他將蓋在拖車上的草席掀開,隻見一位神情懨懨的黑皮男子躺在板車上。

他的頭發很長很蓬鬆,就像大部分馬兒的鬃毛一樣,上半身也十分健碩,看上去能跟大叔一比高下的身量——但最矚目的莫過於下半身,純黑馬身和四蹄,其中一隻左前蹄簡單地纏著木板和繃帶。

草席被掀開,男子的眼睛眯起,黑溜溜的眼睛看了過來。

“你們就是阿袁說的……?”

似乎阿袁有跟他說過關於餘夏他們的事,人馬男子顯得很平靜。

他支撐著上身想站起來,但骨折的前蹄隻能讓他以一個滑稽的姿勢半跪著。即使如此,也能看得出來這是一匹成年馬匹的體型身高。

人馬男子看向餘夏,淩亂的頭發和憔悴的臉色讓他本該英姿颯爽的眉眼多了幾分苦悶,但僅僅是看著這樣的他,餘夏還是能夠想象到如果他飛馳在草原上該會有多麽的英氣勃發。

“我不想死……能請你救救我嗎?”

他垂下了頭顱,彎曲的脊背不斷顫抖著。

餘夏:“……”

她這次卻沒有像以往那樣直接應答下來,她隻是看著男子受傷的那條腿,心髒像是被攥緊那般有些苦悶。

阿袁看她沒反應,以為是有什麽顧慮,連聲解釋道:“我遇見他的時候,他被人拖走說是準備打死。但是我從那些人手裏買下來了,所以不會有什麽麻煩。”

“我不是這個意思。”餘夏回過神來,回以阿袁一笑。

“先進屋裏再說吧。”

人馬男子名為穆則遠,與其他獸人相比,他們人馬因為身強力壯跑得快的原因,待遇和地位要比普通獸人要好上不少……雖然也還是在人族手底下做工,但至少隻要還能跑的動,那就必不會有餓死的那一天。

像穆則遠這樣世族三代都在同一個商隊擔任行馬的人馬,他自認為已經與商隊的各位人族兄弟打成了一片,商隊裏的人沒有因為他是獸人就苛待他,反而一直是以兄弟相稱。

所以他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隻是因為一次意外骨折後,那些人就開始在商量著怎麽讓他去死——

說到這裏時,穆則遠閉上了眼,拳頭攥得緊緊的:“他們在我的飯裏下了藥,我暈過去了……再醒來時,阿袁救了我,他告訴我暈過去之後都發生了什麽。”

阿袁在這個時候插進話來:“我看他隻是腿骨折了……所以我在想如果是大小姐的話或許會有什麽辦法。”他看過來,笑容顯得有些抱歉,“大小姐,你能救得了他嗎?”

看到阿袁這個表情,餘夏也能猜到他估計也是知道的——

馬這種動物,腿骨折了幾乎就約等於死亡。

馬的身體結構和骨架注定了它們大多時候隻能是站立的,腿骨很細,也很輕巧,所以一旦出現骨折往往都是粉碎性的。

而一旦其中一隻腳受傷,便會使得身體失衡,其他三條腿承擔了身體的重量,長期往久下去會導致本來完好的三條腿也會患上蹄葉炎。

而蹄葉炎對於馬兒來說是非常痛苦的疾病,相當於讓它們每時每刻站在刀尖上奔跑。

馬的骨折先不說救治困難,預後也會很差。所以在現代,大多數養馬場遇到馬匹骨折的情況,都會為了避免馬匹受苦,而直接進行安樂死。

餘夏當時的沉默便是因為這個。

因為穆則遠說他不想死。

所以她也隻能努力扯出一個微笑,向阿袁,也是向著唯有一個想要活下去心願的穆則遠。

“我會盡全力治好你的腿,但是……”餘夏頓了頓,對上人馬男子的眼睛,認真道,“過程可能會很痛苦,你能忍受住嗎?”

“……”

穆則遠卻是毫不猶豫地點頭,那雙混有一些異域人血脈的深邃眼瞳散發出難以比擬的堅定。

“沒有什麽比死還難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