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宅鬥危機
自那天過後,林小姐又陸陸續續送來了四名有類似症狀的女性獸人。她們的狀況同樣很糟糕,甚至其中一位還懷著孕,但遠遠沒有第一位來得可怕。
林小姐說,這家店是專門售賣幼年獸人,為此用某些黑心手段從各地抓來年輕的女性獸人,把她們關在小黑屋裏不斷地懷孕生產,生到再也生不出了,就會被當作垃圾扔出去。
這家店應該是剛起步不久,遭到林小姐帶人上門圍堵後,選擇連夜跑路,留下了這四名帶不走的累贅。
餘夏把她們安排在最偏遠的廂房,並千叮萬囑宅子裏的所有人千萬不要靠近後,她將房間當作臨時的手術室,給四位獸人都進行了手術。
腫瘤切割之後,能不能活下去就全靠她們自己了。這個病說白了就是犬科的惡性腫瘤、癌症,需要輔以長期的藥物治療才能有所好轉。
她這幾天除了睡覺吃飯,就一直待在廂房觀察幾位獸人的狀態。她們的情況比想象中還要不容樂觀,不斷的生產使她們的身體狀況大打折扣,生了病之後也沒有得到有效的治療,一直拖到現在,還活著或許才是奇跡。
“姐姐?”
餘夏正在房裏記錄著這幾天的病史,一抬頭便見到灰白發的小女孩從門外探出頭來,似乎有話要說,躊躇不前。
“怎麽了?”
極光不安地絞著衣角,吞吞吐吐,半天才說出大叔要她傳達的話:“大叔說……又死了一個。”
“……”
這樣啊。
餘夏筆下一頓,立刻起身往那邊趕去。這已經是第三位了,前幾天也分別送走了兩位,到了第三位……這話不知該不該說,她早做好心理準備,麻木了。
她趕到廂房的時候,大叔正扛著裹著白布的人出來,一見到她來了就停下腳步。
他問道:“你要看看嗎?”
“嗯。”
餘夏應了聲,大叔便順從地將人放下,她上前掀開白布,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隆起的肚子。
是她死了啊。
簡單檢查了一下屍體,她便重新蓋好白布,拜托大叔去將她埋葬在同伴們的旁邊。餘夏進了屋,看向最後一個生存下來的女性。
僅存的她是一位兔族獸人,年齡約莫在二十來歲,是四人當中最年輕,病症最輕且唯一一位不是犬族的獸人。
她正躺在**,雙眼緊閉,麵色如紙般慘白,大抵是做了可怕的噩夢,呼吸急促,渾身冷汗像從水裏撈出來那樣。
“啊……!”
女性突然睜開眼睛,發出嘶啞難聽的叫聲。
那些人為了讓這些生產機器安靜,硬生生將她們所有人的喉嚨毒啞,甚至連脖子上的血肉都與捆綁在上麵的麻繩融為了一體。
兔耳女子喘著粗氣,慢慢將自己縮成一團,躲進厚厚的被子裏。
“小玉,你還好嗎?”
這是餘夏暫時給她取的名字,因為她是白兔,所以總是會聯想到月宮上的玉兔。
聽到餘夏的聲音,女子並沒有太大反應,隻是把自己藏起來,這還是比較好的情況。如果換作是大叔這樣的男性靠近,她會歇斯底裏地尖叫起來,瘋狂抓自己的頭發和臉,對男性的恐懼已經超過了一切。
“……”
那一團拱起來的被子在發抖。
餘夏坐到床邊,對著被子裏的人柔聲安撫道:“快出來吧,這裏隻有我一個人,很安全的,沒有任何你害怕的東西。”
“……”
沒有絲毫鬆動地反應。
“小玉,小玉?”
餘夏繼續耐心呼喚她。
“你餓不餓呀?要不要吃點東西?有你最喜歡吃的胡蘿卜哦?”
“一直捂在被子裏很熱的,快出來透透氣啊。”
“……”
看來還是沒用,無論說什麽她都聽不進去。兔子女士對人族的信任比想象中還要低,再妄自靠近她的話估計會適得其反。
既然如此,那最好還是讓她一個人待著吧。
餘夏隔著被子摸了摸她,輕聲歎道:“我先走了,晚上再過來給你喂藥。”
她離開了廂房,回到前院。
多日的睡眠不足和憂思過慮讓她頭突突地疼,餘夏揉著太陽穴,一抬眼便見到兩個一大一小的人影朝她飛奔過來。
“餘夏!”
“姐姐!”
兩道聲音異口同聲,出奇地同步。無憂和極光麵麵相覷,頭一撇,互相也不搭理誰。
少年來到她麵前,這半年來他的成長速度跟開了二倍速那樣,拔苗助長都沒他長得快,一個不留神無憂竟然已經比餘夏還要高出一小截,不由得讓餘夏在心底反思:究竟是他長得快還是自己真的太矮了?
無憂已經能夠平視她的眼睛了,見她難受得直揉太陽穴,他立刻也伸出手幫她揉捏起來。他的手掌熱熱的,撫上她的臉時將熱度也一同傳達過來。
“頭很痛嗎?”
餘夏歎氣,點頭:“有點。”
“姐姐,你的手好冷。”
尚且稚嫩的極光則是用雙手包裹住了她垂下的手,抬起頭,一本正經地教訓她道:“你要帶好手套才行,還有湯婆子……大潘哥哥煮了薑茶,也要喝一點!”
這種被關心的感覺真不錯!
餘夏朝他們笑道:“謝謝你們,我感覺好多了!”
說完,她朝院子裏掃視了一圈,並沒有見到白翎。說起來,這幾天餘夏和大叔都忙著那邊的事,便把白翎和極光都托付給無憂照顧了。
現下極光看起來照顧得還不錯,他們兩個莫名很合得來,但白翎——嬌小柔弱的小鳥兒遭遇兩隻食肉動物……餘夏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白翎呢?你們不會把他……”吃掉了吧?
不不不,這個想法太過危險,他們兩個可都是好孩子!肯定不會這麽做的!
“?”無憂歪頭,一時沒能理解少女臉上變來變去的神情是什麽意思,但他知道餘夏在找白翎,於是他便指向庭院中心那個至少堆了有一米五高的雪人。
“白翎在那。”
餘夏:“!?”
你們把他吃了然後為了消滅罪證把骨頭做成雪人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兩人是真會堆雪人,這也太大了吧!
餘夏走上前,才發現這雪人跟她差不多高,眼睛是兩顆圓潤的黑色石頭,用手指畫出來的鼻子和笑臉。雪人的頭上還黏了幾片白色的羽毛,被風一吹,又落下一片,輕飄飄落在地上。
餘夏“……”
羽毛……還有雪人背後露出來的金發。她轉到後方,果不其然見到了金發青年蹲在雪地上,費勁巴拉地扯著自己的翅膀在……拔羽毛!?
“等等等等!白翎你在做什麽!?”
餘夏大驚失色,連忙衝過去阻止他。他的翅膀好不容易長齊了毛,漂亮得不得了,可不興這麽暴殄天物啊!
“?”
白翎被拉著手站起來,他不懂為何餘夏這麽著急,但能看到她,青年柔柔朝她一笑,漂亮的藍眸眯成彎月,如冬日暖陽。
但餘夏可不會再上當了,她認真檢查了他的翅膀,見暫時還沒有釀成慘劇才鬆口氣。開始義正言辭訓斥起來。
“為什麽要拔自己的羽毛?覺得心情不好可以來找我,不可以傷害自己!”
青年知道她生氣了,立馬收斂了笑容,藍眸裏水光流轉,小心翼翼。
他拾起地上的羽毛,然後輕輕牽住少女的手,將羽毛塞進她手裏。
緊接著,又帶著她的手將羽毛放在雪人頭上。
大功告成!他用這樣的眼神回望她。
“……”得了,這孩子真是打小就聰明。
用羽毛給雪人當頭發,虧他想得出來!
餘夏氣極反笑,還想再說些什麽時,衣角被極光扯了扯。
“是白翎先問無憂頭發要怎麽做,然後無憂哥哥說‘用你的羽毛不就可以了嗎’。然後白翎哥哥就開始拔羽毛了。”
小機靈鬼極光迅速把無憂賣了出去,並且堅定地與姐姐站在同一陣線。
餘夏幽幽望過去:“是這樣嗎?”
少年不自然移開視線,然後狠狠瞪了躲在餘夏身後的女孩:“嘖。”
看來本案的真凶已經破解了,餘夏看著無憂就像看著自己那進入了叛逆期的兒子,恨鐵不成鋼。
“無憂,你不可以跟白翎說這些話,他會當真的。”
“……”無憂耳朵垂下來,尾巴尖在雪地上畫圈圈,“對不起,但是——”
視線不著痕跡地掃過笑意盈盈的白翎,見他還牽著餘夏的手,甚至在他看過來後還牽得更緊……無憂感覺牙癢癢的,尾巴炸毛了。
這家夥,絕對是在挑釁!
“——”
金發青年臉上笑意加深,他晃了晃他與少女相握的手,示意她看向他們三人一起堆的大雪人。指了指雪人,又指向餘夏。
餘夏不確定道:“你是說,這個雪人……是我?”
白翎點頭。
堆的很好,下次不要再堆了。
但他們都還是孩子,她還是違心地稱讚著:“哇真好看,謝謝你們!”
“姐姐,這個是我做的。”
極光捧著一個小型雪雕舉過頭頂,小小的雪雕少女精致地如同手辦,連五官都雕刻地清清楚楚。
這是真正的大佬!
餘夏心中狂呼666,瞳孔地震:“極,極光好厲害!”
被誇獎的女孩得意地挺起胸膛:“我照著姐姐做的,跟他們的一點都不一樣!”
“嗯嗯!極光最棒了!”餘夏一下將女孩舉起來,抱在懷中一頓**。
得想個辦法把大佬供起來,讓她給自己做手辦嘿嘿嘿!
“……”
極光一頭蓬鬆的短發被揉亂,雙手攬住姐姐脖子,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若無其事地掃過那兩人,然後親密地貼了上去。
無憂、白翎:“……”
糟了,這個家好像要開啟一場奇怪的戰爭了。
-
小玉第一次對她的呼喚做出反應,是在春節過後,元宵節的那天晚上。
餘夏照例來到廂房給她帶飯和喂藥,剛推開門,就見到女子摔在地上,銀白色的發絲散落一地,她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單薄的褲子上滲出了一點血。聽到聲音,她緩緩抬頭,那張蒼白的臉上早就被淚水浸濕,如紅寶石一般的眼睛在看到她後又是滾落一顆顆豆大的淚珠。
“啊……”
她嗚咽著,試圖想要把肮髒的褲子藏起來,可無論怎麽變換姿勢,刺眼的紅總是會暴露出來。
仔細一看,褥子上也沾了血,她也許是想弄幹淨才從**摔下來的吧。
“唔嗚……”
她又哭了,甚至想要爬進桌子底下把自己藏起來。但餘夏攔住了她,並且將她緊緊抱在懷裏,一邊輕輕拍打她的背部,一邊安慰著:“不怕不怕,隻是流一點血而已,很快就能好的。”
“嗚——”
被毒啞的嗓音很難聽,像兩張粗糙的砂紙摩擦出來的聲音。小玉覺得自己惡心極了,從內到外,沒有一處是幹淨的!
她怎麽能睡在這麽好的**,能吃到這麽好吃的飯菜,她應該早點死掉,早點從這些折磨中解放!
為什麽要救她!為什麽要讓她活下來!
小玉哭得嘶聲力竭,卻不敢,也不舍得推開麵前的這個人。
她明明是如此不堪,可為什麽還有人願意擁抱她?
小玉今年22歲,卻已經生育過五個孩子。她幾乎是從身體功能發育完全的那一刻開始就陷入了懷孕、生產、懷孕、生產的怪圈。
那些人將她們關在屋子裏,總是帶一些同樣戴著鎖鏈的男性獸人來欺負她們,過程很痛苦,可無論怎麽哭喊,那些人隻會在一旁看著她們笑,罵她們“下賤”“惡心”。
在那個地方待的每一天都生不如死,關在一起的同伴每一個都被折磨得不成人樣,就連死亡也成為了一種奢望。
終於,她被那些人扔下了,可以結束這一切了——
她本是這麽想的,可是她卻是姐妹幾人裏唯一生存下來的一個。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每天躺在**,傷口的地方痛得讓她睡不著覺,就好似上萬隻螞蟻在全身撕咬啃食,折磨得她快要發瘋!
可是,每次隻要看到那個救她的少女,聽到她的聲音,她又覺得身體沒那麽難受了。她被照顧得很好,親自喂飯、換洗衣服,上藥吃藥都是她一手操辦,甚至還給她取了一個“小玉”的名字……
她好像變得有點想活下來了,可正是這份想要活下來的心情才讓她更加害怕。
同伴們都死了,她這麽自私地活下來可以嗎?
身體變得那麽肮髒,她真的能夠活下來嗎?
要是以後又被拋棄了,她該怎麽辦?
兔子是極為膽小的生物,一點點不安都會被無限放大,小玉也是如此。
她不敢回應餘夏的好意,卻想要接受她的溫柔,這種想法在腦中打架,最終還是向往生的本能獲得了勝利。
“嗚……嗚嗚!”
“不痛不痛——”
餘夏能夠感覺到小玉對她的戒備放下來,甚至在主動擁抱她。將近同歲的少女埋在她的胸口痛哭,洶湧淚水足以將衣襟打濕。
她的哭聲淒厲且悲傷,仿佛要將這些年受過的苦痛通通發泄出來那樣——久久回**在燭光搖曳的房間。
“好點了嗎?”
等小玉終於哭得沒有力氣,餘夏才動身替她把髒衣服換下來。小玉依舊還是那個習慣逃避的小玉,衣服剛換好,她又想躲進被子裏了。
“等等!”
餘夏及時攔下她,笑眯眯地拿著藥。
“藥還沒吃呢。”
小玉哆嗦了一下,伸出手接過藥,從善如流地咽下,接著又試圖爬進被窩。
“再等等!”
餘夏又一次攔下她,原封不動的笑臉。
“今天可是元宵節,我們一起過吧?”
小玉驚恐地連連搖頭,試圖繞過她爬進被窩。
“我們今天在院子裏掛了很多燈籠,不想看看嗎?”
“……”小玉繼續搖頭,長長的耳朵垂下來想要遮住自己的臉。
“唉……那好吧。”
餘夏唉聲歎氣,也決定不再勉強她。但她走至窗邊,用力將窗戶打開——
風吹了進來,屋外是橙紅暖光一片,油紙做的紅燈籠掛滿了一整個院子,被風一吹便窸窸窣窣一片柔和的響聲。
宅子裏的各位和應邀而來的林星栩都在院子裏,但是男性的各位站的比較遠。見她打開窗戶,林星栩望過來微微一笑,而極光則按照排練的那樣揮了揮手。
極光:沒有感情的揮手機器。
他們將桌子搬了出來,放上了好多點心水果,還有一些林星栩從家裏帶過來的昂貴菜肴,當然,更少不了和大家一起做的湯圓。
“既然你暫時還不想出門,那我們就這樣一起過節吧?”
餘夏湊過去將她的大耳朵撥開,注視著那雙漂亮的紅眼睛,然後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
“要是覺得寂寞了歡迎你隨時出來哦?”
小玉:“——”
她再一次用耳朵捂住臉,隻不過這次是為了擋住自己那不爭氣的哭臉。
餘夏回到屋外,與林星栩相鄰而坐。
林星栩給她倒了一小杯桃花釀,由衷地感慨道:“小夏你真的很溫柔。”
“嗯?有嗎?”
餘夏很少喝酒,但這桃花釀聞著很香,所以試著淺唱一口……有點好喝。
“當然。”
見她喜歡喝,林星栩又給她倒了一杯。
“我根本想象不到我會與這麽多獸人一起過節。看到他們現在的樣子,也是再一次意識到獸人和我們一樣,都隻是普普通通的人而已。”
她的目光望向坐在男生那一桌的白翎身上,他真的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眼中充滿光,也非常愛笑,一顰一笑都靈動灑脫,哪還有死氣沉沉的模樣?
“照這樣說的話,星栩你也一樣溫柔啊。”
“在我遇到的人裏,隻有你和我抱有同樣的想法,讓我知道我不是唯一一個奇怪的人。”
餘夏朝林星栩舉杯,笑得開懷。
“我要敬你一杯!謝謝你幫了我那麽多!”
林星栩也笑了,與她碰杯。
“我也一樣,多謝你完成了我的心願。”
微醺的暖光搖曳不定,灑下一圈圈朦朧光暈。兩位少女相視一笑,將醇香的桃花釀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