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改變
周二郎訝異,朱氏也納悶兒,小娃子要買什麽刮胡刀?
周錦鈺解釋:“大伯的胡子不好看。”
朱氏大概清楚是怎麽一回事兒了,把周秀菊抗婚鬧自殺那事兒跟周二郎簡單說了一下。
周二郎冷哼了聲,卻並未多說什麽,跟不識貨的人無須廢話,隻要有一天讓他們知道自己曾經瞧不上的東西有多貴重,人不會記著自己對別人的傷害,卻會為自己失去的東西永遠耿耿於懷。
一家人去店鋪裏買刮胡刀,隻今天給鈺哥兒抓藥的錢,加上還了二兩銀子的賬,等到結賬的時候,竟然還差了兩文錢,周二郎數錢的手頓時僵住。
他麵兒上不顯,狀似不經意道:“觀掌櫃的店鋪似乎少了副門聯兒,我這兒倒是有副合適的對子很應景兒。”
掌櫃的上下打量周二郎,拱了拱手,“願聞其詳。”
他不是不想在門口掛門聯兒,隻不過他賣的是刀具,找了好幾個秀才給寫,都感覺寫得殺氣騰騰,
開門做生意講究一個和氣生財,戾氣太重的對聯如何掛在門口招財。
周二郎緩緩開口:“不曆幾番錘煉,怎成一段鋒芒。”
不曆幾番錘煉;
怎成一段鋒芒?
掌櫃的默念兩遍,越咂摸越覺得這對子寫得好,簡直太好了,好到哪兒他也說不出來,反正就覺得這對聯掛出去絕對攬客!
“這位郎君的對子實在跟我這店鋪極配,不知能否割愛?”
周二郎笑,“貨予有緣人,這對子本就是進到掌櫃的店鋪有感而發。”
話音一轉:“可有筆墨?”
掌櫃的忙道:“有,有,有,小郎君稍等片刻,容我準備。”
周錦鈺望向周二郎的目光滿眼崇拜,周二郎卻是心中苦笑,一文錢難倒英雄好漢,他周二郎竟窘迫到被逼臨時賣藝的地步。
貨予有緣人,他刻苦攻讀,想要求的有緣人乃是帝王家,可非這些街頭小販。
掌櫃的很快取來筆墨,以及書寫楹聯的帛布,周二郎打眼一瞅,竟還是上等狼毫筆,他用過最好的毛筆也不過是三花毫中的下品。
寫字對他來說是信手拈來的事,這次他用的是隸書,厚重,大氣樸拙。
店家異常滿意,給了周二郎一千五百文,又送了幾把質量上乘的切菜刀,剪刀,要求周二郎不能再給臨河鎮其它刀具店寫這對子。
周二郎應允,他知道自己的對聯絕對不止這個價錢,可在臨河鎮這彈丸之地,這些錢已經算是給得極高。
出了刀具鋪,周二郎帶著一家又去布莊買了些布匹,家裏人快兩年沒做新衣裳了,手裏銀錢有限,先緊著給大哥做幾件衣裳,另外就是鈺哥兒和蘭姐兒。
鈺哥兒長得快,蘭姐兒到了小丫頭愛俏的年紀。
周二郎旬假隻有一天,第二天早上四點來鍾天不亮就窸窸窣窣穿衣服起床,身邊娃兒睡得正香,長長又濃密的睫毛,小巧的鼻子,長得像他也像雲娘。
俯身下去,抓著兒子的小手在自己下巴上蹭了蹭,站起身離開。
周錦鈺緩緩睜開了眼,手掌心父親的溫度尚在,他心中有些不舍,周二郎是一個好父親,做周二郎的兒子,他好像越來越習慣了。
朱雲娘給丈夫準備了路上喝的水和幹糧以及兩個煮雞蛋。
周二郎把雞蛋又拿出來,“學院的夥食很好,雞蛋,豬肉都有,羊肉也是有的,不缺這些,留著給娃吃吧。——另外大哥去采石場做零工比家裏人誰都辛苦,以後每早給大哥煮個雞蛋,記住了嗎?”
朱氏點點頭。
周二郎又道:“我幼時三歲啟蒙,如今鈺哥兒身子大好,夫君沒有時間教導他,你可先教他念一些三字經之類,明年我若能中舉,後年便可進京趕考,一切順利的話,我們一家人很快便能在一起生活。”
朱氏一一應下,卻是百般滋味上心頭,大戶人家都是三妻四妾,從沒聽說哪個有身份的男子隻有一妻,她相信二郎不會寵妾滅妻,可終究要與其她女人分享丈夫。
她知道不該妒忌,當為丈夫選可心之人,為周家開枝散葉,可還是忍不住想要獨占二郎。
周二郎心思靈透,見朱氏心不在焉,略一思索大致猜出朱氏在擔心什麽。
三妻四妾,看似齊人之福,實則一堆女人在後院爭風吃醋各自算計,不為自己爭,也會為自己的娃爭。
各種利益糾葛中還剩幾分夫妻情份,幾分父子情份?
男人說是一家之主,實則不過是妻妾**爭寵的工具,他不屑做這種工具人。
周二郎招手示意朱氏靠近,朱氏上前一步,周二郎貼到她耳邊輕聲道:“莫要胡思亂想,隻你一人就把夫君折騰半宿,夫君要做的事情很多,哪有精力應付多餘的人。”
被丈夫看穿心思,朱雲娘窘得臉色漲紅,卻是聽明白了丈夫變相的承諾,忍不住一下就紅了眼圈兒,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
周二郎抬手幫她拭去,“好了,照顧好自己和鈺哥兒,等我回來。”
朱氏用力點頭,一直將丈夫送到了村口小石橋上,目送丈夫的身影消失的小路盡頭,這才轉身回了家。
夫妻多年,她知道二郎是說話算數的人。
“大伯,你刮嘛,每次抱鈺哥兒你的大胡子紮人,都紮疼了。”
周錦鈺把刮胡刀遞到周大郎手裏,周大郎其實不想刮,留了這麽多年,他都習慣了。
不過他更不想紮到小侄子,鈺哥兒隨二郎,皮膚嫩,不像他皮糙肉厚。
周大郎默默接過刮胡刀,先用水打濕了胡子,又打了些豬胰皂上去潤滑。
周錦鈺搬了小板凳坐他對麵兒,眼睛不眨地看著他。
周大郎忍不住笑著揉了把小侄子額前的一縷聰明發。
“大伯,你快點兒。”周錦鈺催促。
周大郎拿起刮胡刀,沿著下巴緩慢移動,隨著一縷縷胡須落下,周大郎越來越不敢認銅鏡中的男人,胡須刮掉了咋跟換了張臉一樣,有些不大習慣。
周錦鈺的嘴巴卻是越張越大,大伯真帥,型男天花板,簡直行走的荷爾蒙,沒了濃密胡須的遮擋,下頜線的棱角太有男人味兒。
周錦鈺沒有讓大伯刮得很幹淨,留了一些短短的青胡茬,這樣更性感,更有味道。
周大郎刮完胡須,一家人的反應很大,蘭姐兒說他變好看了,大姐更是誇張到不行,說他不比二郎差哩,就連爹娘也讓他以後就把胡須留這麽短,莫要像從前一樣了。
周大郎成年後第一次聽見人家說他好看,盡管都是自家人,他還是忍不住有一些不一樣的感覺,他雖不在意容貌,卻也不願意被人嫌棄說醜。
刮完胡須,周大郎去上工,周錦鈺往他的水饢中照例滴了些金銀花露,送他到門口。
小侄子每天都送他出門兒,晚上又搬個小板凳坐在門口等著他,一迭聲的“大伯”把他心都叫化了。
周大郎出了門兒,一路上碰見他的人幾乎不敢認他,高氏站在自家大門口兒,正跟人聊周大郎被周秀菊嫌棄的事兒,說到興處,唾沫橫飛。
“要不是我們家翠香這樣兒,當誰願意給他們家議親,就周大郎那又啞又醜的,我都替我們家翠香委屈,還敢看不上我們家翠香,我等著他們老周家怎麽上門來求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