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蔣舟同輕描淡寫說出來的話,忽然讓路行危有種頓悟的感覺。

他發現自己好像是錯了,而且,錯得很離譜。

他從來沒有試圖了解過蔣舟同的生活,他對蔣舟同的所有了解,僅僅是蔣舟同這個人而已,可這顯然是不夠的。

如果有一天蔣舟同搬走了呢?自己應該到什麽地方去找他?或許通過自己家族手段可以查到,但是,那又有什麽意義呢?

或許,蔣舟同說他們不合適是真的。

因為他能感覺得到,蔣舟同曾努力地想融入自己的生活,那最後他是失敗了還是幹脆放棄了?

所以他才會說他們不合適?

曾經想要融入自己生活的人,明明近在咫尺伸手就可以碰到,他們之間無形的距離卻讓路行危意識到,他碰不到蔣舟同了。

他曾經之所以能碰到蔣舟同,是因為蔣舟同主動進入了他的世界,可現在蔣舟同退回去了。

他們的距離,有兩個世界那麽遠。

路行危忽然有點食不知味。

“那你告訴我,我可以從現在開始了解你的生活,了解……你喜歡的人。”

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他的聲音明顯弱了下來。

蔣舟同波瀾不驚地放下筷子,平靜地看向對麵神色認真的路行危。

無論出於什麽目的,他相信路行危此刻的話是真心的。

如果聽到這句話的時間是在分手之前,蔣舟同大概會因此覺得高興,可他現在內心出奇的平靜,這句曾經的他很渴望的話,如今並不能給他帶來任何波動。

他抽過麵前的紙巾,擦了擦嘴,隨後道:“沒有必要那樣做,我的生活你不需要了解,我喜歡的人你也不用認識。”

路行危頭一次迫切地想了解一個人,卻被無情地拒絕。

他黑眸翻滾著晦暗的色彩,直勾勾地注視著蔣舟同,想從他臉上看出任何一丁點端倪,可最終他什麽都沒看出來。

“吃完之後扔到垃圾桶就行了。”蔣舟同留下這麽一句話就起身回到了臥室。

隨著門“扣嗒”一聲關上,客廳裏歸於沉寂。

路行危繃緊唇線,蔣舟同接二連三的拒絕和忽視讓他本就不多的耐心岌岌可危,他惱怒自己知道錯了,也惱怒自己想改、想彌補,但蔣舟同壓根看不上他。

蔣舟同就盼著他早點離開,然後把他喜歡的那個討人厭的家夥接進來?

那就接啊!隨便你接啊?關我什麽事?我就是傻逼我才來這裏遭這份罪。

難吃死了!這東西難吃死了!

路行危把筷子一扔,冷著臉坐回沙發上,心裏盤算著趕緊收拾東西離開,免得在這兒礙某人的眼。

蔣舟同回臥室洗漱,隱約聽見外麵有拉動行李箱的聲音。

他洗漱的動作一頓,隨後關掉水龍頭,仔細去聽外麵的動靜。

行李箱的輪子在地板上滾來滾去,拉鏈拉開又合上,好像還有點收拾東西的聲音。

蔣舟同心中一動,路行危終於要走了?

外麵聲音越來越大,路行危動作也越來越大。

他一邊往行李箱塞東西,一邊弄出劈裏啪啦的響聲,怕誰不知道他在收拾行李似的。

等他把該收拾的收拾完了,眼神往關閉的房門瞟了兩眼。

他覺得自己收拾行李的動靜蔣舟同肯定聽見了,但是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過,壓根一點兒都不在意自己的去留。

路行危盯著那扇緊閉的房門,恨不得盯出一個洞來,把裏麵的蔣舟同看個仔細。

蔣舟同現在在幹什麽?

聽見他收拾行李,肯定優哉遊哉地躺在**和他喜歡的小情兒發消息,說礙眼的混蛋要走了,讓她收拾收拾東西明天住過來?

不想不要緊,一想他就感覺自己前腳走,蔣舟同後腳就會把人領回來。

他倆一起做飯,一起吃飯,一起坐在沙發上看電影,一起

洗漱,最後再一起上床睡覺?

憑什麽?

不,不能就這樣走,這樣離開不就正好如了蔣舟同的願嗎?

不行,絕對不行。

路行危繞了個圈子,最終把自己勸回來了。

他告訴自己,不走不是因為怕蔣舟同跟其他人相親相愛,隻是不想讓他高高興興把喜歡的人接進來。

然後他彎腰打開行李箱,把隨手放進去的東西又原原本本地拿了出來。

蔣舟同在門後聽了半天動靜,行李箱拉來拉去,他都以為路行危該離開了,結果他又突然停下來了。

蔣舟同有點沒忍住,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路行危正把自己的電腦從行李箱裏拿出來,一抬頭就對上蔣舟同冰冷的視線。

“你在幹什麽?”蔣舟同沉聲問道。

路行危故作鎮定,“鍛煉身體。”

蔣舟同:“?”

路行危嗤笑一聲,倒打一耙說:“你不會以為我收拾行李想離開吧?我現在身無分文,你打算讓‘朋友’出去喝西北風嗎?”

話不投機半句多,蔣舟同掃了他一眼,回身就關上房門。

把所有東西整理好之後,路行危坐進沙發裏麵,打開瀏覽器,點進了一個問答網站。

問:“我想了解前男友的生活,他不願意,我應該生氣嗎?”

答:“你多大臉?想了解就了解?早幹嘛去了?”

【已拉黑回答用戶】

答:“你有什麽資格生氣?他跟你有關係嗎?他不是你爹,不用忍著你讓著你。”

回複:“他不是我爹。”

【已拉黑回答用戶】

答:“生氣??妹妹你告訴我你怎麽想的?你跟他交往過你還沒了解他的生活?”

回複:“不是女生。”

答:“你的意思是交往之後,他沒有讓你融入他的圈子嗎?一看就是純種渣男,建議遠離。”

看到這個問題,路行危眉頭一皺,他的確沒有融入蔣舟同的生活圈,但是仔細回想一下,好像是自己的原因。

回複:“不是,我不喜歡他的圈子。還有,你不準罵他。”

【已拉黑回答用戶】

答:“看了上麵的回複,你是男的,交往時候你不喜歡他的圈子所以沒了解,分手之後想了解人家不願意,你還覺得生氣?你沒事吧?沒病吧?分手了能放過人家嗎?你積點兒德吧你!”

【已拉黑回答用戶】

答:“傻逼樓主拉黑上癮了?”

【已拉黑回答用戶】

……

原本以為路行危還會放魔音折磨他,蔣舟同等到淩晨沒聽見聲音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早上睜開眼睛,窗外透亮,已然是清晨。

蔣舟同下床進入衛生間洗漱,隨後打開房門準備去做早餐。

一拉開門,路行危披著被子坐在沙發邊,神情激憤,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跳躍,像在彈一首曲子,眼底青青一片,看樣子是徹夜未眠。

蔣舟同不由皺住眉頭,問道:“你在幹什麽?”

路行危頭也不抬,“和新認識的網友友好交流。”

友好交流需要搞得像恨不得鑽進去把對方吃了一樣?

“不困?”

“不困。”

聞言,蔣舟同懶得理他,他又不是小孩子,隨後走進了廚房。

路行危萬萬沒想到,自己活了二十年,從小接受良好的家庭教育,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幾乎從未被人當麵惡語相向。

昨晚他發了個問答帖子,被人追著罵到淩晨,他睡眠向來規律,本來沒得到有用的信息就打算刪了帖子睡覺,結果看到一個人居然罵“你前男友也不是什麽好東西”,路行危就跟讓人戳了眼珠子似的,和此人“對罵”到天亮。

問題關鍵是,路行危不會罵人,隻會揍人。

如果那人在他麵前,他能一拳送他見閻王,可是單純靠語言輸出,路行危知道的髒話不超過五句。這就導致路行危不但不會罵人,甚至也看不懂對麵罵的髒話是什麽意思。

所以,一整個晚上,對麵罵髒話,他就回複一句詩詞,為了表明自己不敷衍的態度,就算罵得詞窮,寧願查唐詩宋詞照著抄,他也絕對不複製粘貼。

最後版主封號的時候,因為路行危沒說話一句髒話,把對麵罵他的人封了,可沒過兩分鍾那人就卷土重來,接連被封了四個號,對麵估計也被封怕了,就抄襲路行危,和路行危用詩詞“對罵”到天亮,還有許多看熱鬧的路人來帖子裏擴充自己的詩詞儲備量。

蔣舟同做好早餐,看見路行危還在打字,他微擰眉頭,“你想猝死嗎?”

路行危聚精會神,估計沒聽見。

“吃飯。”蔣舟同走到他麵前,“吃完飯睡覺。”

路行危抬頭看他一眼,“馬上。”

然後低頭打字回複:“稍等,我吃個早餐再來。”

對麵回複:“誰睡覺誰是孫子。”

路行危放下電腦去衛生間洗漱,出來的時候蔣舟同已經吃完了。

“吃完飯睡覺,中午自己想辦法,實在沒辦法再給我打電話。晚上我不回家吃飯,你需要的話我可以給你叫外賣。”蔣舟同站在門邊看著他,房門已經打開,陽光鋪在他身後,與室內形成光影反差,看不清表情。

路行危揉著酸疼的眼睛,聽見他最後一句話立刻警惕起來,抬頭看他,“晚上不回來你要去幹什麽?”

蔣舟同默不作聲看著他,潛台詞是“跟你有關係嗎”。

“加班?我可以等你回來一起吃。”路行危追問。

蔣舟同掃過他的臉,沉默半晌,說:“約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