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那是她啊
沈如意走出病房，看到在角落裏發呆的封雲霆。
幾天過去，他已經完全不是過去那樣西裝革履帥氣矜貴，取而代之的，隻有頹廢和荒唐。
“封……”沈如意看到他這幅樣子，忍了半天，還是把“渣男”兩個字給咽了回去，她沉聲說道：“繁星有話想對你說。”
封雲霆渾身一震，眼中閃過一絲抗拒。
“你不想去見她嗎？現在她願意見你了，你還在猶豫什麽？”
封雲霆苦笑了一下，低頭看著醫院光亮潔白的地板，上麵映照著這個愚蠢的人是誰？
是他。
“我知道她要說什麽。”
封雲霆一開口嗎，聲音暗啞地連他自己都有些壓抑。
這幾天在特護病房外麵，除了等待，他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就隻有抽煙。
一根接一根的抽，醫院過道裏不讓抽煙，他隻能去吸煙室，一呆就是一天。
沈如意說：“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你知道她要說什麽，那你就成全她吧。”
成全她，跟她離婚嗎？
從此變成陌生人，在她生命的最後一段時間裏，老死不相往來？
他不願意。
“封雲霆，你能不能幹脆一點？繁星都比你有魄力。”沈如意繼續催促道。
沒辦法，封雲霆勉強站直了身體，輕輕推開病房的門，走了進去。
特護病房裏隻有時繁星一個人，她已經醒了，半靠在床頭眺望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
聽到有腳步聲傳來，時繁星轉頭看他，麵容沉靜，不悲不喜，她的眼中早已經失去了從前的光華，卻也有仇恨，就好像是出家人說的“看破紅塵”，像是一片平靜的大海一樣，深邃又靜謐。.
“你來了，”她說，“你傷到我了。”
封雲霆點了點頭，“都是我的錯，是我被嫉妒衝昏了頭腦，傷了你。”
“所以，這一次的醫藥費，你來出。”時繁星說這句話的時候，很有幾分公事公辦的感覺：“這是你應該的。”
她這樣的態度，封雲霆反倒高興了一些，至少看她的情況，已經比剛送來的時候好了許多。
“嗯，錢的事情你不用擔心，你媽媽那邊的費用我也會處理好，你安心養病。”
“不用了，我媽媽的費用已經……有人替我交過了。”
封雲霆抬起眼，雙眼中帶著懇求和絕望：“是那個‘先生’嗎？”
時繁星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頭：“嗯。、”
“他對你好不好？”
“很好，”時繁星想了想，又說道：“至少比你對我好，這就足夠了。”
“那就好，”他苦笑著，繼續說道：“我知道，你想跟我離婚，跟他在一起。”
時繁星搖頭否認：“我沒有想跟任何人在一起，先生對我有恩，我隻想在我有生之年裏滿足他的願望罷了。”
“能不能……不離婚？”
“什麽？”
封雲霆輕輕用手覆蓋在她的手背上，誠惶誠恐：“繁星，你生命的最後時光，你想要陪在他身邊，我不阻攔你。但是我們能不能不離婚？”
時繁星毫不猶豫地把手從他的掌下抽了出來，斬釘截鐵地拒絕了他：“不能。”
“……非要離不可嗎？”
“對，”她又強調了一遍：“非離不可。”
“如果我能盡快查清楚當年車禍案的真相呢？繁星，我們兩個原本那麽好，那麽恩愛，馬上就要結婚了，就是那場突如其來的車禍改變了我們的一生，我已經在找人調查了，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時繁星聽的心寒：“封雲霆，那場車禍已經過去六年了，我跟你當了快五年的夫妻，我拚盡一切想要跟你解釋，可是都沒能讓你回心轉意，哪怕聽我說一句話都不肯。你急著要走，急著離開我，看到我的目光隻有仇恨，這樣的日子，我過了五年！五年啊，一千八百多天，你知道我每一天都是怎麽過來的嗎？”
封雲霆疲憊的閉了閉眼睛，他雖然不知道，但是這幾天在吸煙室裏，他都想過了。
偌大一個別墅，五年間他就隻回去過兩三次，每一次回去都是逼她簽離婚協議書，無一例外。
剩下的日子，她一個人都是怎麽過的呢？
每一次疼到渾身是汗想要喝口水卻沒人在身邊的時候；每一次想念兒子和女兒，想念到淚水沾濕了枕巾的時候；每一次卑躬屈膝地給他打電話，求他回來一次的時候；還有最後一次，她用自己的命當賭注，隻是為了再跟他生一個孩子的時候……
她才隻有二十六歲。
跟她一樣的二十六歲女孩子都在做什麽？
或許是坐在高檔寫字樓裏上班，思考著周末要去哪裏逛街；又或者是跟老公和孩子在一起幸福快樂的生活。
她呢？
等待她的，隻有那棟空****的別墅。
還有癌症的噩耗。
他隻是在病房外麵等待了三天，就已經覺得筋疲力竭不堪重負，她呢？
她一等就是五年。
每天從醒來就開始等，一直等到日暮低垂，從期望到失望，再從失望到絕望，循環往複，周而複始。
“繁星，”封雲霆捉住她的手：“我就隻有一個要求，不要跟我離婚。隻要不離婚，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時繁星沉著臉道：“如果我要你去死呢？”
封雲霆愣了愣，“那我陪你。”
“算了，”時繁星道：“封雲霆，你要這個有名無實的婚姻有什麽意思？我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要死了，你還有未來的幾十年呢，你還欠顧心蕊一對結婚戒指，你忘了嗎？”
封雲霆快速搖頭：“繁星，不要……”
“何必呢？”時繁星歎了口氣，覺得十分疲憊：“我現在也把你曾經跟我說的話還給你，你覺得這樣拖著有意思嗎？”
“……可我想補償你。”
“不用了，真的。你想要怎麽補償我呢？給我買山珍海味，給我買大牌衣服包包，帶我周遊世界，還有呢？我隻有一個肚子，能吃得了多少？我也隻有一雙手，能拎多少包包？還有周遊世界……”她苦笑了一下：“我這輻身體，最好還是不要去外麵給別人添麻煩了，如果死在了飛機上或者是酒店裏，還給人家添了晦氣。”
封雲霆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你不稀罕這些，可我想了三天三夜，也沒想出來究竟可以為你做些什麽，才能補償這些年你所受的委屈。”
“那就……”時繁星指了指窗外：“陪我看星星吧，好嗎？”
封雲霆的心像是被一隻巨大的手撕扯著，疼得他輾轉反側：“好，你當初讓我陪你看七天的星星，現在還差六天，我陪你。”
“一天就足夠了。”時繁星道：“就當是給我們這麽多年的糾纏畫上一個句點吧，我們著一段感情，是好是壞，是甜是苦，我也懶得一一去算清楚了，或許人到了這個時候真的什麽都看開了吧，什麽都可以不計較，也可以不去在乎。離婚之後，我們各走各路，互不相幹，女兒讓我接走，你以後還能生，可我如果死了，我媽媽連一個感情寄托就沒有了。”
夜幕四合，太陽漸漸下了山，夜空的幕布才剛剛拉開。
“老天爺是不是看我可憐，所以也成全了我一次，今天的夜空可真好看。”
封雲霆順著她的目光忘過去，隻見滿天繁星像是雪花一樣撒在夜空裏，雖然天色還沒有完全黑下來，星星也不見得多亮多璀璨，可是……那是她啊。
時繁星抬著臉，癡癡地看著，淚水從眼角滾落：“封雲霆，這一次，我們是真的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