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流卷 第十九章 艱難局勢

靜,靜的可怕。

徐猖與“少年主帥”麵麵相對,皆不言語,隻用眼神交鋒。

看得出來,“少年主帥”明顯落了下乘,但他卻還堅持著,即便身形不穩,還是用手撐著桌子,咬牙直挺。

營帳中百人,在這個時候,便是連正常的呼吸都不敢。

靜得可以聽到鼻息,靜得能夠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氣氛壓抑到了極點,讓人難以忍受;但,列坐百人,卻沒有一個敢於打破這種氣氛。

對他們而言,衝突的雙方,一個是樊川軍的主帥;而另一個,則是可以隨意終結他們性命的“魔頭”

誰做出頭鳥,誰便極有可能牽引怒火至己身,“不得好死”!

“徐猖,你問你想死不成!?”

“少年主帥”忍不住了,率先開口。在與徐猖的氣勢對決中,他...已無力支撐,隻能寄希望於大聲嗬斥增添幾分威儀。

“我不想死,所以...不願坐以待斃。”徐猖語氣平靜,但目中的冰寒更勝幾分,讓那“少年主帥”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不...想...死,那...就...聽...本...帥...的...話。”

“少年主帥”咬著牙,一字一頓,也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害怕;或許,兼而有之。

“聽你的話,必死無疑。”

“徐猖,你以為你是誰!你是什麽玩意!”

“啪啪”之聲接連而起,“少年主帥”即便身形不穩,卻還是連連拍桌怒斥。

“我是我,你當然知道我是誰。”徐猖的聲音仍舊波瀾不起,表情冷漠,看不出喜怒。

“你個不肖之人,你是亂臣賊子!”

“少年主帥”的語氣更激烈,五官扭曲,猙獰一片,他用嘶吼到幾乎沙啞的聲音,顧左右而言道:“來人,來人,將徐猖給我抓起來,把他抓起來!”

刷!刷!刷!

畢竟是一軍之帥,到底有幾個親信;從那營帳之外衝進二三十人,皆抽刀站定,氣勢洶洶。

“哈哈哈”

看到進來這些人,徐猖卻是不自覺地笑了,目中的不屑清晰可見。

“你們都站著幹什麽,動手呀,把他給我抓起來。”

“少年主帥”嘶吼,眼裏是血一樣的紅。

“是!”

這些人齊聲應答,而後一同上前;其中有兩人距離徐猖不過數步,眼看著他們明晃晃的大刀就要駕到徐猖的身上。

然而此刻......

“滾!”

徐猖大喝一聲,而後周身爆發出狂暴氣浪。

轟!

隻聽得一聲響,整個營帳顫了三顫,那些剛才還欲上前的士卒,大半都被震得東倒西歪;至於列坐的百人,再無一個安坐在椅塌之上。

桌椅斷折,一片狼藉。

“少年主帥”呆呆地坐在地上,眼中是無法遮蓋的恐懼。

這一刻,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肝膽俱裂。

“君命,有所不受。”

徐猖冷冷地撂下這麽一句話,而後轉身離開。

在他離開後很久,“少年主帥”才從地上爬起,雖然驚魂未定,但他目中的恨與怒,卻分外明顯......

徐猖直到傍晚才離開連營,他就那麽若無其事地在這“是非之地”轉了一天!

這一天的收獲是巨大的,等到太陽落山之時,他的身後已經密密匝匝跟著上萬人!

這便是徐猖的人格魅力,他總是有辦法讓人信服,讓人實心實意地跟隨他,乃至拋卻生死。

站在高牆之上,徐勝不禁愁煩。

他沒辦法不愁,不可能不煩。

莫名其妙地執掌一城,主宰數萬人的死生,這是他之前從未想到過的事;重擔突然臨身,他完全沒有準備,也沒有一丁點的經驗。

他害怕,怕自己做的不好,怕自己白白辜負了許多性命!

遠處,群山之間,黑點越來越多,密密麻麻。

這意味著,更多敵人在向此處匯聚,芷陽所麵臨的壓力,更大了!

“李校尉,你說,他們到底有多少人。”徐勝揉了揉額頭,指向遠山,朝身旁之人詢問。

“這...”麵色黢黑的李校尉一時語塞,猶豫了一會兒,方才支支吾吾地說道:“最少...七萬人吧。”

“七萬!”

徐勝喃喃,心情再度沉重幾分。

七萬人,別說城中軍士了,就是加上百姓也沒有那麽多。

芷陽城原有駐軍一萬二,他哥帶走了三千多人,城中還餘八千;後來張裨將突圍,又搭上了千條人命。

現如今芷陽城,隻有七千士卒!

以七千疲敝之眾,對抗十倍精兵,無異於以卵擊石。

而且看陣仗,敵人縱有七萬也不進攻,明顯還有援軍未至。也就是說,芷陽所要麵對的敵人,遠不止七萬,極有可能是十數萬人,乃至...數十萬人!

“呼——”

徐勝長籲一氣,努力壓下不安的心神,複又問道:“李校尉,我們城中的糧食還夠支撐幾天?”

糧食,一直是徐勝心中最關注的點。

芷陽城雖然不大,但畢竟是靈州“形勝”,有數百年曆史,城池堅固;若是執意龜縮,不說一年半載,扛過一季無恙。

可,城裏頭的糧食,明顯不夠三月所需。

芷陽的糧食一直短缺,平日裏若有不足,便向外地購買;而今,大軍壓城,四下封鎖,糧草斷絕無望。

為了解決糧食短缺的問題,他哥曾命人在城外開墾屯田。當下,蕎麥青青,儼然到了快要成熟的時節;可是,誰敢出城收割?

若是糧不足,城中連飯都吃不飽了,還拿什麽抵抗?

“據初步估算...”李校尉吞吞吐吐,硬著頭皮說道:“那糧食,應該能撐過二十天。”

“隻有二十天!”

這個結果比徐勝想象的還要嚴峻,隻見他眉頭緊鎖,沉思許久,才語氣深沉地說道:“想辦法讓糧食夠吃一個月。”

“這...”李校尉為難,不過看到徐勝認真堅定的目光,卻是點了點頭,咬著嘴說:“屬下這就派人把各家各戶的糧食都收集上來,每日按量分配。”

“好,你且去吧。”徐勝點點頭,表情和語氣都是一樣的沉重。他明白,所謂收集,不如改稱為明搶。雖然無情,卻是此時的必要手段。

“諾”

李校尉應承一聲,轉身欲離。

“等等”

徐勝似是想起了什麽,突然叫住李校尉。

“仙長有何吩咐?”

“那個...”徐勝深吸一氣,輕聲道:“從明天開始,我那一頓八個菜就省了,隻供給稀飯饅頭就行。”

“不可!”李校尉聽完頓時色變,義正辭嚴地說道:“哪有統帥吃稀飯饅頭的道理?您是我芷陽城的主心骨,若是餓出個三長兩短,那我...萬死難辭其咎。”

“無事”徐勝搖搖頭,用不容置疑的語氣道:“我沒那麽脆弱,稀飯饅頭也不是毒藥,關東大地,有多少人連稀飯饅頭都吃不上。”

“可...”

李校尉還想勸諫,卻是被徐勝的一個眼神 打斷了,他隻能無奈地苦笑,恭敬地回了個“諾”。

“稀飯、饅頭。”

看著李校尉遠去的背影,徐勝感慨頗多,他不由得就想到了兩年多前,自己尚在林溪村的時光——那時候,便是稀飯饅頭也不是每天都能吃到的。

“世事總無常!”

徐勝慨歎,在兩年多前,他是怎麽也沒想到會有今天。

時光變遷,命運輪轉,時代的巨輪裹挾著他,將他帶入洪流,不由得他不願。

“哥,你會來嗎?我還要等多久?”

徐勝向遠方眺望,心裏各種情緒翻湧。一方麵,他盼望兄長能給解救他於水火之中;而另一方麵,他又怕哥哥也跌入漩渦。

一個月!

隻一個月的時間!

徐勝在心裏默念,已經打定了主意,他最多隻堅持一個月,若一個月後還是沒有轉機,他會毫不猶豫地開城投降;畢竟,城中的幾萬人,沒有義務遭受苦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