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流卷 第十八章 衝突

幽暗闊大的營帳內,上百張麵孔都陰沉到了極點。

聽完徐猖的講述,每個人的心頭凝重,連大氣都不敢喘。

安靜,還是安靜,突如其來的變故像驚雷一般,把這些之前還沾沾自喜的家夥兒,全都震得瞠目結舌。

徐猖內心強大,又已經度過了震驚的關口;現在,他是這場中最鎮靜的人。隻見他直直站著,也不言語,目光卻肆無忌憚從每張臉孔上掃過。

他的目光掃到哪裏,哪裏的人就會低下頭顱。

徐猖的目光是那麽的淩厲,而他之前的一些所作所為,卻是比此時目光還要可怕,給這些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沒有人敢和他對視。

看著看著,徐猖的眼眸移動,到了營帳的中心位置;在那兒,一個衣著華貴少年郎沒有選擇回避,而是昂起頭,直直對上徐猖迫人的目光。

作為樊川軍的主帥,他自認為不怕徐猖,才不可能被一道目光打敗。

徐猖無言,看到少年郎,目光中的霸道凶悍漸漸收斂;可,即便是收斂的目光,仍舊...像一把刀子。

“徐猖,你有話便說,沒必要做出一副睥睨天下的樣子。”

少年郎最終還是沒有抗住,他頗有不甘地轉動眼珠,躲開了徐猖的目光。

“那好,既然主帥發話,那我便直言不諱了,戰!”

徐猖聲音不大,一個字,卻重如千鈞。

戰!?

一個字,在營帳中轟炸開來,頓時掀起驚濤駭浪;那些安靜的人們再也無法安靜,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我們的戰略是吞並遼州,主宰關東,可沒想過要跟朝廷開戰。”

“芷陽是座小城,暫時放棄也未嚐不可。”

“不知朝廷這次出動了多少軍馬,若隻有幾萬人,卻也不足為患。”

“怕就怕不止幾萬人呀,若是神州朝廷聯合中州劉家,到時幾十萬大軍壓境,我們該如何抵抗?”

.......

陣陣議論,從剛開始的“昵昵耳語”,逐漸變為沸反盈天的喧嘩。

徐猖沒有加入議論,他在靜靜地聽著;其實,即便不聽,他也能猜出這些人的心思。

“肅靜!”

“少年主帥”一拍桌子,麵帶慍怒,厲聲說道:“有什麽放到台麵上說,講給本帥聽,不要私下議論。”

此言一出,四下皆寂,再無人敢多說一句。

“廢物!”

“少年主帥”又拍桌子,臉上的怒火更勝幾分,喝罵道:“老子一年幾百石、上千石的錢糧供給給你們,一遇到事,卻全都成了縮頭烏龜了不成。”

他越罵,越沒有人敢吭聲;局勢,陷入了僵持。

“你們...”

少年主帥欲言又止、碰到這樣的情況,他隻覺頭疼,深深無力。

“徐猖,你說。你說要戰,為什麽要戰?怎麽戰?把握多少?”

少年主帥看著低頭沉默的眾人,隻有無窮的怒火;突然,他看到了身姿挺拔、眼神平靜的徐猖,頓時像抓到了救命稻草,連連發問。

“若是不戰,那麽就隻有丟掉芷陽了,芷陽失守,敵人便更強大一分,此消彼長,以後的仗會更難打。”

“以後的仗?你的意思是說,敵人的目標不單單是芷陽?”

少年主帥沉聲發問,目中是極力想要掩飾的驚慌。

“當然不單單是芷陽,若隻是侵占芷陽,於朝廷何益?他們為何要在神州千裏之外占據一處山城?若關東整個都落入我等之手,朝廷該花費多大的心力才能堅守住一座孤城?”徐猖聲音不大,但鏗鏘有力,讓人不得不信服。

“可你說他們隻有幾萬人。”

“我說圍攻芷陽的有幾萬人,卻並不代表他們隻有幾萬人。”徐猖冷冷地看向“主帥”,寒聲道:“準確的說,是先頭部隊有幾萬人。”

“那你說,他們有多少人?”

“少年主帥”明顯慌了,目中的掩飾**然無存。

“少說...三十萬!”徐猖的嘴角艱難地擠出幾個字來,落入“主帥”的耳中,如同雷震。

“也無妨。”少年主帥好一會兒才穩定心神,自顧自地說道:“我尚有帶甲二十五萬。”

“唉——”徐猖歎了口氣,無奈地看了看“主帥”,輕聲道:“當年‘黃天道起義’,大帥可還記得?”

黃天道!

三字一出,“少年主帥”登時麵如死灰。

十年前,江州有一妖道,自號“黃天聖子”, 大肆宣揚其“蒼天已滅,黃天當行”的邪說,蠱惑許多下層百姓,掀起了聲勢浩大的“黃天道起義”,最鼎盛之時,號稱十萬黃衣!

可是,葉、檀兩家隻湊了兩萬人,便在一個月之內解決了禍亂!

正規軍與起義軍,戰鬥力從來不在一個層次!

既然如此,還怎麽戰?

“少年主帥”的心中隻有這一個聲音在低吼。一個時辰前,他還幻想著稱王冠帝;如今,卻是連生存都成了問題。

“徐猖,你明知敵眾我寡,還執意要戰,是何居心?”

“少年主帥”猛地麵色一沉,怒視徐猖,冷聲喝問。

他打定了主意,絕對不與大昭朝廷為敵,大不了歸還青州土地,退回靈州;甚至,接受招安也未嚐不可。

“大帥可想好了?敵人如此來勢洶洶,擺明了是要覆滅我等。趁他們立足未穩雷霆出擊,也許可取得一些戰果,大挫其銳氣;如若不然,我們以後會更艱難的。今日丟了芷陽,明日就會丟掉蘭台,後日就會丟掉帆圳;最後,哪裏還有我們的立足之地?”徐猖言之鑿鑿,麵對“主帥”的喝問,他並不畏懼,不卑不亢。

“夠了,莫要再說,這營帳內百人,就隻有你徐猖一人懂兵法嗎?”

“少年主帥”勃然大怒,生生阻住徐猖往下言說的念頭。之前,是他向徐猖發問,借其打破冷場;如今,卻嫌其多語。

“好...”徐猖也不是泥捏的人兒,火氣蹭蹭上漲,雖然嘴上應承“主帥”,但那冷厲的目光,分明透著想要殺人的寒意!

不看他的目光還好,一看之下,“少年主帥”在驚恐之餘,更多了幾分怒氣。

“現在局勢不穩,情況未知,本帥覺得不宜輕舉妄動,權宜之計還是召集四散的大軍,我們回樊川去。諸位,以為如何?”

“少年主帥”站起,努力挺直腰杆,掃視前下諸人;不過,他裝出來的威嚴目光,始終沒有落在徐猖身上。

表麵上,他在詢問諸人;可實際,他已打定了主意,說出自己的主張,又哪裏給人反對的餘地?

“我...擁護大帥的主張。”

許久之後,有一人顫顫巍巍地出聲,選擇了支持。

“好”

“少年主帥”的嘴角露出微笑,頗為賞識地看了那人一眼,繼而說道:“陳公已經表態,各位也不能推脫。”

“我也擁護大帥的主張。”又有人出聲。

“我也擁護大帥的主張。”

“還有我。”

“我也一樣。”

“我等,誓死擁護大帥。”

......

聽著營帳內眾人的話語,“少年主帥”的臉上的笑意越來越盛。

他心中想著:徐猖,你再張狂呀,縱然你再桀驁不馴、實力超凡;但這樊川軍,隻有一個話事人,那就是老子。

“好,既然如此,那就這麽定了。諸位自行召集部屬,切記行事迅......”

“大帥,我再說最後一遍,我主張死戰!”

“少年主帥”的話說到一半,卻是被徐猖毫無顧忌地打斷。

“你幹什麽!?”

“少年主帥”麵色驟變,表情猙獰,從嘴角惡狠狠地擠出幾個字:“徐猖,你想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