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她們都沒錯

時春分強撐著走到內堂,一離開華亭縣主的視線範圍,整個人就癱了下去,直到這個時候,她的心裏才開始後怕,她真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敢跟華亭縣主當麵叫板,而更不可思議的是,華亭縣主竟然就這麽放過了她。

好不容易逃過一劫,她的心裏卻沒有劫後餘生的慶幸,反而忍不住蹲在地上掩麵大哭起來,她鮮少有這麽失態的時候,隻因時刻謹記著大姑的教誨。

“大丫,褚家雖好,但始終是寄人籬下,你切記要循規蹈矩,不能行差踏錯,否則這輩子都在褚家直不起腰來。”

她記住了,也真的做到了,可又有什麽用呢?

褚家還是會想方設法地往她身上安罪名,怪她軟弱,怪她無能,甚至還……怪她浪**。

隻因她不是他們想象中的大少奶奶,他們便把所有能想得到的罪名都安在了她身上,而這一切的一切,僅僅是因為她的出身。

大姑千算萬算,唯獨沒算到門戶之見,人人隻道飛上枝頭變鳳凰是何等高貴,可又豈會知道,要靠飛才能走上枝頭的鳳凰,腳下注定了是萬丈深淵,而那些真正的鳳凰,它們無需靠飛上枝頭證明自己,它們天生就有羽衣和彩翼,就算站在懸崖底下,也仍然還是鳳凰。

時春分抱緊自己,把臉埋在膝蓋中,無聲地痛哭著,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將這段時間遭受的所有委屈與不甘發泄出來。

褚令站在遠處,將時春分的狼狽盡收眼底,他本應上前去安慰她的,可腳下卻跟灌了鉛一樣沉重,他與華亭縣主母子連心,自然能猜到對方會用什麽手段來逼問時春分,不甚殘忍,卻又在情理之中。

他沒辦法去跟華亭縣主解釋,自己為什麽會愛上時春分,也沒辦法走到時春分身邊,陪她一起對抗自己母親的無理猜測。

其實她們兩個都沒有錯,錯的是他因一時私心,褫奪了時春分的人生。

時春分哭著哭著,莫名地感覺有一道目光一直注視著她,並溫熱地將她包裹著,可等她抬起頭的時候,周圍又空無一人,她頓了頓,有些狼狽地擦幹了自己臉上的眼淚,是她太放縱了,竟忘了這裏是華亭縣主府,若是被華亭縣主的人瞧見,又該多生事端了。

她站起身子,簡單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便開始一個人在華亭縣主府裏晃悠,可惜餘阿兔她們不知被府上的下人帶去了何處,褚令又不在她的身邊,她一時之間還真不知該往哪走。

按理說,客人找不到路,應該等主人家出現,再請對方帶路,但她怕華亭縣主怕得要死,哪敢繼續留在原地,便一個人像無頭蒼蠅似地到處亂走。

當然,這其中也有她心情不佳的緣故,急需找個無人的地方隱藏自己。

她不知道的是,她一起身離開,褚令就從暗處鑽了出來,黑著張臉去找華亭縣主。

華亭縣主此時正在為時春分的態度生氣,驟然看見褚令進來,臉色更加難看,“怎麽,你媳婦兒剛走,你就迫不及待地跑來想給她出頭?”

褚令頓了頓,神色緩和下來,表情有些無奈,“母親怎就不認為,兒子是來關心你的?”

“關心我?”華亭縣主冷笑起來,“你要是真的關心我的話,就不會連夜跑回柳州,隻為了給那女人解圍!”

褚令張了張嘴,正想替自己解釋,卻被華亭縣主一口打斷,“你不必開口否認了,投軍的借口你騙得過老太太卻騙不過我,你娘我掌管十萬華亭軍,你想投軍何必舍近求遠,分明是為了那女人跑回去的!”說到這裏,她一臉的恨鐵不成鋼,“你呀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什麽身份,竟然為了一個女人摻和到後宅之事中,到底是她太無能,還是你太糊塗?!”

事已至此,褚令也沒了解釋的必要,他背起雙手,坦誠道:“沒錯,孩兒的確是為了春分回去的,但這並不隻是為了她一人,也是為了維護娘親的名譽。”

“嗬!”華亭縣主被氣笑了,“你說得倒是好聽!本宮的名譽什麽時候需要靠她來維護?”

褚令抬起眸子,與她四目相對,“娘親是否忘了,我與春分米已成炊,不管您願不願意,她都是孩兒明媒正娶的妻子,也是您的兒媳。她當眾出醜,對您一點好處都沒有,反而會被人笑話,說咱們母子倆仗勢欺人,才剛成親就給人家臉色看。”

他的話字字珠璣,可依然沒將華亭縣主說服,“仗勢欺人就仗勢欺人,難道我一把年紀了,還仗不起自己的勢?”

褚令被她逗笑了,“母親玉葉金枝,自然是可以仗勢欺人的,但您若真是仗勢欺人之輩,今日遠離柳州的就該是春分,而不是您了。您寧可自己離開褚家,也沒有出手解決春分,足見您對她的仁慈,孩兒若是連這點事情都看不明白,又怎配做您的兒子?”..

這話倒是說進了華亭縣主的心裏,以她的身份,若是真的容不下時春分,自然有無數種方法讓她在成親前消失,她既然沒這麽做,那必然是容得下的,倒不是因為她不嫌棄時春分的身份,而是身為公主,習慣了澤被天下,她不會因為厭惡一個人就隨隨便便地置他於死地,這便是她的心胸。

外人隻道華亭縣主驕縱蠻橫,卻不知道在漫長的歲月裏,她的雙手始終是幹幹淨淨的,從未因為自己的身份就視人命如草芥。

就連褚令有時候都覺得她太傻了些,堂堂公主竟心甘情願地屈居於褚家,表麵上看她似乎從未受過委屈,可褚令知道,從她一介公主住進商賈之家時,她便已經低下了自己高貴的頭顱。

嫁給褚嚴,就是她此生最大的委屈!

褚令一番話下來,華亭縣主的表情緩和了不少,這個兒子的確聰明極了,總能窺見旁人看不到的秘密,可也因為如此,時春分那樣笨拙的女子站在他的身邊,就愈發地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