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軟弱是最好的武器
這次聽聞褚令帶了時春分過來,華亭縣主自然不會有什麽好臉色,尤其是先前褚令還鬧了一場不辭而別、千裏救妻的戲碼,她沒派人將這二人趕出華亭都是好的,更別說提前派人出來迎接。
時春分坐在褚令身邊,不安地絞著自己手中的帕子,直到內堂有腳步聲傳來,她才忐忑地抬起了雙眸。
隻見一個富貴明麗的女子在眾人的簇擁下款款而來,她一身烈焰紅裝,明眸皓齒,長發及腰,眉宇間帶著與生俱來的高傲和蔑視,一如她的身份那般張揚跋扈,已經成為婆母的年紀,眼角卻沒有一絲皺紋,歲月仿佛沒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跡,唯獨她兩個孩子的成長見證了歲月潺潺。
褚令立刻帶著時春分站起身子,恭敬地向她行禮,“母親。”
華亭縣主卻是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傲慢地抬起下巴,目不斜視地走到前方坐下。
時春分心裏一沉,就連身子也變得僵硬起來,還是褚令摟著她直起了身子。
“母親,我和春分來接你回家。”褚令麵不改色道。
“哼!”華亭縣主冷哼一聲,心裏滿是怨言,春分春分,他叫得倒是親熱,可曾考慮過她這個母親的感受?
她抬起眼皮,總算看了時春分一眼,對方今天過來見她,很明顯精心打扮過了,一身珠光寶氣,妝容也十分細致,可即便如此,還是難掩她五官中的素雅,這種姿色放在大家閨秀裏,最多稱得上是小家碧玉,如何配得上麵如冠玉的褚令,她越看越覺得心塞,忍不住又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時春分察覺到她的目光,身體僵硬到不行,聽到她最後的那下哼聲,更是慚愧地臊紅了臉頰,在華亭縣主眼裏,她果然是配不上褚令的。
褚令將華亭縣主的態度盡收眼底,不動聲色地擰了擰眉,他雖有心為時春分出頭,卻也知道這個時候說話,隻會加深她們婆媳二人間的矛盾,到時候時春分更難下台。
三人也不知僵持了多久,華亭縣主輕笑一聲,譏諷道:“接我回家?我還以為你早就把我這個母親忘得一幹二淨了!”
她的聲音驟然增大,嚇得時春分抖了一下,當場跪了下去,“母親,一切都是兒媳的錯,是兒媳在路上感染了風寒,所以才耽誤了幾天,大爺可是一直都記掛著您的!”
她這一跪,將華亭縣主嚇了一跳,什麽兒媳,她什麽承認她是兒媳了,她倒是說得順嘴!
褚令也有些意外,但意外過後,又覺得這的確是時春分能幹出來的事兒,她這人沒什麽本事兒,一身骨頭軟得要死,可對硬骨頭的華亭縣主而言,何嚐又不是另一種武器,世人都知道,華亭縣主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別人求她,當初褚嚴求她,她千裏迢迢嫁到了柳州,柳姨娘求她,她板著麵孔允了她進門,如今時春分這一跪,倒是誤打誤撞地擊中了她的死穴。
褚令心中好笑,麵上卻是不顯,反而施施然一撩衣擺,跟著時春分跪了下去,“求母親寬恕!”
二人一起跪在她的麵前,華亭縣主隻覺得莫名其妙,明明是這二人不對在先,如今反倒襯得她是個惡婆婆了,她一拍桌子,惱怒道:“跪什麽跪,誰讓你們跪了?!”
那二人卻並未起身,反而把頭垂得更低。
華亭縣主簡直快氣得吐血,時春分自己跪也就算了,偏偏還拉著褚令,褚令是何等驕傲的兒郎,豈能像她這種軟骨頭一樣說跪就跪?
“行了行了。”她忍無可忍地妥協道:“我不跟你們計較便是了。”
這話一出,便是允了時春分自稱兒媳,二人心中皆是一喜。
褚令立刻道:“多謝母親體諒。”
時春分則道:“兒媳謝過母親。”
二人雙雙起身,動作十分默契,褚令也是這個時候才發現,時春分並不是他想象中那麽倉惶,或許她跟他一樣,也認為在華亭縣主麵前,軟弱就是最好的武器。
華亭縣主可以理直氣壯地嫌棄一個出身不好的兒媳,卻沒辦法針對一個一見麵就向她示弱的兒媳,這就是皇家公主與生俱來的傲骨,她不容許自己踩在一個弱者的頭上,那會讓她覺得自己很無恥。
時春分的確存了示弱的心思,倒不是像褚令想得那麽複雜,而是她理所當然地覺得伸手不打笑臉人。
華亭縣主固然嬌蠻跋扈,但她能培養十萬親兵,就足以證明她是個賞罰分明的人,既是賞罰分明,那在她發難之前,時春分先自罰一下,總不會出錯。
華亭縣主冷眼打量著他們,這樣淺顯的心思,她豈會看不出來,之所以沒有發作,也不過是看褚令的麵子,他們二人米已成炊,難道她這個做娘的還能生生拆散他們不成,隻不過始終咽不下心裏的這口氣罷了。
“阿令。”她緩緩開口,卻是沒看時春分一眼,“你舟車勞頓,路上也累了,先回房去休息休息。”
這話便是要支開他了,褚令蹙了蹙眉,下意識地抬眸望向自己的母親,歲月從不敗美人,盡管華亭縣主保養得很好,可身為她的兒子,褚令又豈會看不出她這段時間的憔悴,明明有著至高無上的身份,卻因為他和時春分的婚事眾叛親離,可她又做錯了什麽呢,她隻是想給他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妻子而已。
褚令心腸一軟,很快點了點頭,“孩兒遵命。”
他站起身子,一言不發地進了內堂。
時春分站在原地,心情隨著褚令的離開而愈發緊張起來,她知道早晚會有這麽一天,她和華亭縣主會正麵對上,隻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麽快,褚令頭也不回地走了,讓她的心裏難過極了,她以為他會像麵對褚嚴一樣,義無反顧地擋在她麵前的。
但這顯然不太現實,華亭縣主是他的母親,身份又無比尊貴,他能陪她一起跪下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哪有再為了她針鋒相對的道理?
可人就是這樣,心裏想得是一回事,難不難過又是另一回事。
盡管她很清醒地告訴自己褚令沒錯,可心還是不可避免地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