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茫然天涯路

聽到站內女聲廣播:往惠州方向的256次列車現在開始檢票進站!

我掏出火車票一看,趕緊和桃枝就往候車室人堆裏鑽。

盡管是始發站,但趕車的人還是排起了幾條長龍。

趕車人以彩條布袋行李居多,一看也是去那邊打工一族。

我遠遠看見眼鏡男兩人排在第二條龍的最前麵,和我們相隔兩排座椅。

凡過檢的人群,全無隊形可言,像爭食的鴨子,使出吃奶的力氣拎著大包小件爭先恐後向站台狂奔!

我親戚曾告誡的乘車經驗早已銘記在心:在沒有座票的情況下,就往兩節車廂的結合部擠,那裏空間大,先去先占,可以席地而坐,甚至還可以席地而臥,沒有人會管,也沒人和你爭地盤。

還有,那裏離開水機和廁所最近,使用很方便。

還有,上車前最好是買幾張報紙,可看,可墊坐,亦可當席子。

我和桃枝分工明確:桃枝輕裝衝刺搶占地方,我負責拿行李包隨後跟進。

桃枝穿著中跟皮鞋跑的很快,轉眼間就擠進了車門。

待我滿頭大汗趕到的時候,桃枝已經占到了一席之地。

桃枝很會照顧人,連忙從她的包裏取出毛巾,想替我擦汗。我覺得不好意思,就翻出自己的毛巾一陣猛擦。

畢竟,男人的汗酸味不可小視,別汙染了女人的香巾。

我取出上車前買的幾份報紙,趁擠進來的人還不多,趕緊鋪在鋼板上,示意桃枝先坐下來。

伴隨著幾聲很大“呲!”的放氣聲和一聲汽笛長鳴,火車緩緩駛離車站。

滿滿一車人。

目的明確的人肯定很多,像我和桃枝這樣的,或許沒幾個。

盡管是第一次坐火車,桃枝沒有絲毫的激動;隻是安安靜靜席地而坐,頭斜靠在我的手臂上,和我一同細讀報紙。

桃枝是否是真心在陪讀,我不知道,但我是一篇一篇細看,就連中縫裏的豆腐塊小廣告也不曾放過;否則,漫長的旅途難以打發。

以桃枝的表現,在旁人的眼裏,我們儼然是一對小夫妻或情侶;

盡管桃枝已婚兩年,因沒生孩子,所以看起來依舊青春靚麗。

而我,米78的個,高考落榜後這兩年,很少幹農活,自然是細皮的小鮮肉一枚。

但我知道,從離開家門的那一刻起,我便是桃枝身邊唯一的親人和依靠!

火車走走停停。

借起來活動身板的功夫,我看見前後車廂的過道上都站滿了人,就連轉身都很艱難。

再看看桃枝搶占的地盤,足可以微微屈身安睡一覺;相比過道上的人,我和桃枝真是幸運!

這時,桃枝換了坐姿,雙手抱腿,下巴擱在自己的雙膝蓋上。看樣子,肯定是在想心事。

我挨坐過去。

“在想什麽呢?”我問。

“沒什麽值得好想的!”桃枝細聲答。

“騙我?”

“真的!”

人,有時候是這樣,看樣子是若有所思,其實,是任思維漫無邊際地放飛。

“沒想也好!過去的事,想多了心煩;前麵的事,等下了火車再說!”

“嗯!相信你!”

桃枝挪動了一下身子。我看到她眉頭緊鎖,便知道是她身上的新傷在作怪。

多好的女人!癩老七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平日裏溫柔似貓,絕望中敢揮刀剪夫的那一刻是需要多大的勇氣啊!

她是用生命在抗爭!

她骨子裏蘊藏著能量,終會將再大的困難藐視!

我暗自感慨。

20個小時過後。

火車終於停靠在終點站。

盡管老家已是中秋,但此時的南國依舊是炎炎夏日般。

大概是火車上人滿為患,一路上,竟然沒有遇到查票的列車員。

在站台上,我看見眼鏡男兩人已到了出站口。透過圍欄,可見廣場上停滿了公交車。

“都把車票拿出來!”車站工作人員拿著喇叭桶喊叫著。

我依舊肩背手提著兩人的包。桃枝則拿著我們兩人的外套。

“輝輝,怎麽辦?”桃枝聽到喇叭喊聲,擔心地問我。

“跟我走吧,保證能出站的!”

“嗯!”

我腦海裏快速閃過親戚的提示,朝火車的反方向走便是。

火車站看起來很小,也很老舊,周圍看不到一點繁榮的氣息。

走不到半裏路,便見鐵軌兩邊的村落和一條簡易公路。

出站竟是如此簡單!

我和桃枝相視而笑起來。

繞過稀疏矮舊的村舍,我和桃枝快速往廣場這邊趕,主要還是想和眼鏡男他們結伴進城,畢竟他們有目的地,而我和桃枝沒有。

廣場大但路麵還是坑坑窪窪,來去的公交車揚起漫天的黃泥砂塵。

都是地級市火車站,但和嶽陽相比,相差好幾個檔次!

在眾多下車人群中,並未見到眼鏡男他倆的人影,想必他們已經搭車離開。

廣場上立了幾個公交車站牌。

如果說,在未見到站牌之前,我心裏還是很坦然,但此時的我,心裏卻茫然一片!

坐哪一路呢?

那些未知方向的地名又在哪裏呢?

桃枝看到了我的表情。

“輝輝,隨便坐哪路都行,先進城再說吧!”

隻能是這樣了。

我們正準備上車。

這時,一個皮膚黝黑的精瘦中年男子走過來。

“兩位要坐出租車嗎?我帶你們進城!”

男子一口還算聽得懂的蹩腳普通話。

“這裏進城還有多遠?”我問。

“好遠呢,即(至)少還有似(十)公裏呀!”

“是四還是十公裏?”我沒聽懂到底有多遠,便確認地問。

男子做了個兩個食指交叉的手勢,爾後笑著說:“我們廣東人的普通話講的不好,不好意係(思)啦!”

當然,我說的普通話也是蠻塑料的。

“要多少錢?”

“打表,1元起步。”

一般來說,出租車司機見多識廣,或許還能從他口中打聽到一些信息,且隨叫隨停。

我和桃枝商量了一下,便隨他上了車。

出租車駛去火車站不久,我透過車窗,滿眼是荒棄的田野和雜草叢生的小山丘。

“老板係(是)第一氣(次)來惠州吧!”司機主動搭訕。

第一次聽到有人稱呼我是老板!

後來才知道廣東人對外來人都是這麽稱呼!

“是的!”

“係(是)做什麽生意呢?”

“我們不是做生意的,是過來打工的!”

“哦!”

安靜了一分鍾。

“師傅,請問這邊的工作好找嗎?”我不能錯過這次機會,便打聽起來。

“工作滿地都係(是),看你們想做什麽!工廠,酒店都招工,但工雞(資)很低的,包七(吃)住一個月才600百塊錢左右。”..

我的天啦!

在老家上班的一月工資才幾十塊,而這裏已經翻了好幾倍!

還包吃住!

聽司機這麽一說,我和桃枝相視一笑起來。

出租車駛過荒丘,眼前頓見一片繁榮,到處是高樓吊車和新修的廠房。

桃枝握著我的手,不停地捏著,臉上溢著難以言表的喜悅。

她是對我智慧的讚賞。

一切都隻是傳說!

我還不能高興太早!

但至少生存的希望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