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半離鄉

1988年9月19日,白果樹灣的人們永遠記得這一天!

我家屋後麵的癩老七又開始發酒瘋了!剛開始還隻是罵媳婦桃枝的娘;慢慢地,聽到了摔椅子的聲音!

然後,是癩老七的怒吼!

很快,桃枝一聲“啊-!”的淒厲慘叫劃破了寂靜的鄉間夜空。

肯定是癩老七扯住了媳婦的頭發往地下直按!拳頭更像是雨點!

癩老七牛高馬大,身材高挑的桃枝在他手中也像是老鷹抓小雞一般。

桃枝的哭喊聲一陣接一陣,嚇得自家的黑狗不停地在屋外直“汪!汪!汪!”

因是左鄰右舍都聽慣了桃枝的痛苦鳴嚎,也就沒有起床過去勸架;勸架人越多,癩老七就發泄得越痛快。

漸漸,癩老七屋裏的聲音小了,隻聽得見桃枝斷斷續續地抽泣!

癩老七肯定是發泄累了,酒精也開始衝腦,便倒在了**,很快就鼾聲響起。

那時候,還沒有“家暴”一詞,隻有“打堂客”一說!

突然,“哎喲!”的一聲傳來,這次是變成了癩老七的慘叫!

“救命啦!快來人啦!”癩老七的嚎叫像挨刀的豬!

要出人命了!

我是第一個從菜園裏跑過來的,接著是癩老七房前屋後的相鄰,也驚動了半裏路之外的癩老七父母。

我一腳踹開房門,群人相繼湧入。

隻見癩老七弓著身子,雙手捂著大腿部,在**嚎叫、翻滾不停!

桃枝立在床邊,頭發零散,滿臉淚痕,雙目射火,手上緊握著還在滴血的剪刀!

我趕緊拉開癩老七的手,隻見癩老七的大腿已被桃枝紮了一刀,血流如注!

“快!送醫院!”

三佬趕緊把手扶拖拉機開過來,由癩老七父親和堂叔陪著急送離家最近的鄉醫院。

“造孽啊!”癩老七快六十歲的母親坐在地上痛哭流涕。

桃枝麵無表情,目光滯納,始終不肯扔掉手裏的剪刀!

去鄉醫院不到5公裏。

一小時不到,三佬和癩老七堂叔回來,帶回鄉醫院隻能急救止血,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天亮後要轉縣醫院手術治療的消息。

在眾人的安慰與勸說下,桃枝木訥地從衣櫃皮箱裏取出幾搭十元的現鈔和一本存折,又找出兩套癩老七的換洗衣服一並交給婆婆。

癩老七腦瓜還聽挺靈活,這幾年走村串鄉收購農副產品小賺了不少,是村裏的殷實戶。

眾人喋喋不休。

有說癩老七常年喝酒後就發顛,咎由自取。

有說桃枝全然不顧夫妻情分,下手太狠。

有說桃枝忍無可忍,以命相搏。

惟有我才知曉其中的隱情!

回到屋,我躺在**,毫無睡意,滿腦子是癩老七血腥的場景和桃枝衣衫不整、淚洗雙夾的癡呆表情。

時值中秋,月色很明潔,差點直照到我的床邊。

我父母都去舅舅家了,昨天才從外麵回來的我今夜獨守。

模模糊糊中,我聽到了桃枝在門外輕輕喊我的聲音。

我趕緊起身開門。

月色下,桃枝衣著整齊,頭發紮成了馬尾,恢複了往日俏麗的容顏;隻是手裏多了一個帆布袋。

進屋來,桃枝一把抱住了我!

桃枝的突然舉動,令我著實大吃一驚!

天地良心!我是真的和桃枝沒有任何曖昧;隻是我連續兩次高考落榜後這兩年裏,在家裏閑著;因是前後鄰居,平時串門多;桃枝比我大一歲,都是以“姐弟”相稱!

“輝輝!帶我走吧!我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去哪?”.

“隻要離開這鬼地方,去哪都行!”

我輕輕支開桃枝的手;盡管是未開燈的房間,但借助月色,也能看得見桃枝期待的目光。

“如果你不帶我走,天亮後就麻煩你通知我父母過來幫我收屍吧!”

天啦!桃枝竟然要以死相逼!

“我知道你見過世麵,討厭呆在家裏,在外麵,我可以養活你!”

確實,我離校後的這兩年,呆在家裏的日子並不多;做幾月零工後便去遊山玩水了。

聽得出,桃枝心裏早已有我了!

晚上發生的,桃枝肯定是犯了事!按照現今的律法,如果是“正當防衛”還好,如果不是呢?

桃枝應該是聽三佬帶回癩老七在醫院的消息後才決定的。

逃避麻煩,是人的本能!

“什麽時候走?”我竟然沒有太多的考慮就答應下來!

“馬上!等天亮就來不及了!”

“我沒有多少錢,能帶你去哪呢?”

我確實窮得叮當響,身上僅有在縣城打零工攢下來的200元錢。

“我有錢!”

我開燈找出紙筆,給父母留了幾行字,意思是我去遠門了,不要擔心我;便擰起還沒有完全打開的行李包,和桃枝一起踏進月色之中!

鄉間的夜晚,很寂靜;周邊的田野上,成片的稻穀已開始泛黃,在銀色的月光下被輕霧繚繞著。

我和桃枝沿著簡易路一口氣狂奔了十裏,來到防洪大堤上。

白果樹灣是當年在洞庭湖西岸圍湖造院的蓄洪區,要去遠門必須先坐船到湖對麵,再乘車到縣城。

借著月色,我看見有一艘安裝有柴油機的小蓬船停靠在岸邊。要去湖對麵或其它地方,小蓬船是唯一代步的交通工具。

船老板在船上睡覺,被我叫醒來。

“這麽晚了,兩位要去哪裏?”船老板是一位年老的長者。

“去茅草窩!”我答道;先到茅草窩,再坐車去嶽陽,這是我和桃枝在路上就商量好的路線。

“茅草窩?來回上百裏呢!等天亮了去縣城坐車去不好嗎?”船老板有些吃驚。

“我娘家出了點事,必須馬上趕過去!”桃枝接過話來。

“那要40元呢!”

隻要能盡快離開就好,錢已是無所謂的事。

柴油機發動的聲響,驚起幾隻在湖麵上棲息的水鳥。

一路隨我們過來的桃枝家的黑狗見我們離岸,急的在岸邊上來回直“嗚嗚!”

船在湖中行,狗在岸邊追,直到看不見我們!

有黑狗為我們送行,也算是一種儀式!

借著月色,我不時回頭瞭望漸漸遠去的故土。

我做夢都沒有想到會以這種逃亡般的放方式離開它!而且還是懵懵懂懂地帶著別人的堂客!

我和桃枝是什麽關係?

我要帶她去哪裏?

還能回來嗎?

一切都是未知!

這麽大的事,我竟然是不考慮後果的自己做主了!

桃枝自然不說,我不得不佩服自己!

等天明之後,有幾百戶農家的白果樹灣就會炸鍋!癩老七的**被堂客剪掉和我與桃枝私奔的桃色新聞很快就會傳遍十裏八鄉!

還有癩老七知情後的叫罵聲:“輝輝,我要日你祖宗十八代!”